冬天过去不久，我们还清晰地保留着对寒冷的记忆。随着温度的下降，人们对暖意的需求也会层层增加着。那样的天气里，也许，单身的人越来越想找一个伴侣；也许，疏远了的夫妻，会不自觉地暂释前嫌，偎依在一起；也许，一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准备奋斗一场的人，会被一场刺骨的北风削去了意志从而偃旗息鼓。大气温度的降低，也给好多人心里的热度降着温，令人几欲进入冬眠状态。

这时我会尝试着对什么事物感兴趣，可是，感觉系统似乎失了灵，不再听从大脑司令部的召唤，只能假定它们已进入冰冻期。看着街边儿散发着浓浓香甜气息的烤红薯摊儿，仿佛那只是路边的一棵树。“树”上靠着的那个老人，裹着厚厚的老棉袄，陷进重重灰褐色皮肤纹路里的眼睛，浑浊，但却执着，期待地盯着你。开始是远远的，在那束沧桑的视线里，你渐渐地近了，老人的希望也离他越来越近。你走过他视线的最近点，像放大了的照片，像定格的镜头。可你没有停下步伐，你的身影把那条视线越扯越长......虽没有回头，你却知道那目光更加混浊更加暗淡，如果那里曾有一线小小的火苗，随着你的远去，也如风中的烛光一般，转瞬间，熄灭了。

因为熄灭了别人的希冀和期望，心里的气温就更低了。

有人说，女人过了三十岁，会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迷惘感冒出来，如丛生的野草，蔓延的速度令人猝不及防。于是，你就想：女人过了四十岁呢？会如何？就像对待私房菜一样，你把内心深处近乎绝望的感觉，一丝不苟地深藏起来，一个人时，才小心翼翼地将它拿出，细细品味，一一查点。四十岁的感觉仿佛已经不只是一种感觉，它，还是一种温度。它随环境、心境的变幻而变换，它有四季，有清明也有春分，有夏至也有白露，有小雪也有惊蛰。它是有如自然的秘密一样不可言说的温度，容纳了所有情感的表情。

回避一切导致购物的行为，不再碰所有曾经狂爱的食品。维持着一种平衡：对工作的兴致和厌倦，既不使它成为一种心理负担，又要避免对它产生厌倦，这需要技术，而技术可以通过习练而娴熟。发型可以几年如一日，衣着可以以不变应万变......由此导致的内需空白，使精神空间空前的冷寂，低迷的气温穿越所有的角落刺透所有的屏障，直达心房。

天空的表情通常是灰色的，你可以说天空此刻没有表情。人也可以没有表情，并且是长期。但人不可没有温度，没有温度的人是死人，你还活着，所以需要去寻找温暖。有很多能给人带来温暖的东西，它们有表情，而且各不相同，需要你选择：有的很短暂，如麦草点燃的篝火，那火烧得很热闹，很招摇，很能唬人，可是，几分钟后就能化作灰烬；有的够持久，像煤炉里的火，总是温暖着，可也总是不温不火，没有火的热烈，多的只是煤的死寂；你也许更喜欢看不见火焰的温暖，像暖气。你不知道它从何处来，也不清楚它通向哪里，你不能捉摸它更不能把握它。这是我想要的温暖吗？哪种又是你想要的温暖呢？

曾看过一篇小说，名字叫《取暖运动》。突然就禁不住有放声大笑的念头——既然感觉都已经失灵了，还需要什么温暖呢？

且放下“温暖”不谈，说说“真实”这种东西。面对生活，我常常有一种不真实感。往往会把生活与书本里描绘的世界叠合起来，这一刻还是真实的生活，下一刻也许就是纸上世界了，又时常把它们搞混，弄不清它们之间的界限、界标是什么，弄不清自己何时身处现实，何时身处梦境般的书本世界。这现象是好事还是坏事呢？周围人的评价，通常被拿来作为评判一件事好坏的标准，那么，周围的人如何评价处于这种状态的人呢？我听到过两种评价：其一，“这样的人啊，好高骛远，异想天开。一个女人开口不提柴米油盐，闭口不谈孩子老公，哪是过日子的料儿？”其二，“这是一种思想比较浪漫的人，把一切理想化，主观化，生活在一个自我的世界里，比起蝇营狗苟锱铢必较庸庸碌碌的人要幸福得多吧？他们容易满足，容易产生幸福感，双重生活的人生更像万花筒一样多姿多彩吧？”

两种说法似乎都有点无知或荒诞。先反驳第一种说法：那个追求浪漫情调的人，就不可能同时也是一个出色的贤妻良母或贤夫良父么？追求理想的生活似乎并不妨碍一个人享受寻常百姓的日子：买菜做饭，洗衣拖地，侍奉老人，照顾幼儿......柴米油盐酱醋茶，生活一如美味佳肴，千变万化，平凡但不单调，正如平缓流动的江水，浪漫的情怀，飞扬的神思，是江面上偶尔泛起的浪花，显示着生命的多姿多彩、曼妙多变。再驳第二种看法：痴迷读书的人时常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但他们也并非把一切都理想化、主观化。只是由于浸淫于书本世界的缘故，他们会把现实世界简单化、美好化，相信真的、善的、美的存在。书本大多会对他遮掩起世界残缺或不美好的角落，使他们的心灵在岁月的荡涤下，不仅没随阅历的增长而黯然失色、没让性格变得阴郁而沉重，相反，它越来越澄澈而清浅，越来越简单和一目了然。

当现实生活的纷纷扰扰幻化为书本里的情节时，它们被称为故事，而故事的概念又投映到现实生活中，使生活成为一本书。于是，它们互为避难所——在直觉需要的时候，你从故事里寻找现实生活，或者从现实生活中寻找故事，从一个时空随心所欲地进入另一个时空。在一个时空中受挫受伤了，就去另一个时空反思和疗伤。你可以把这种行为叫做逃避，逃避本来是种妥协，可当我们自由穿梭于两个时空之间时，并不会萌生妥协后才会有的屈辱感，倒仿佛鸟儿厌弃了笼中世界，自由地飞向大自然的怀抱；而当大自然出现萧条，无处觅食的时候，鸟儿又自愿地回到笼中。但有一个前提，笼子的门是敞开着的——理想国和现实生活之间永远留有一条自由的通道。出入于书本和现实两个时空的前提是什么？我想，应该是心态吧！经过岁月训练有素的培养，你逐渐抵达一种心的境界，在这番境界里，你有可能玩转世界，玩转时空。

寻找这个通道是我的追求与梦想。

穿着适宜的服饰，呈现最自然的表情，目视他人的眼神没有躲闪。无须在意别人关于耽于幻想不切实际的议论，也无须在意别人对你不是好主妇的评价。懂得自己尽到了做人做事的责任，知道在处理完俗务后自己能够闪身进入另一个世界，足矣！这种隐秘的快乐无需与他人分享，又何必解释什么？

解除心的羁绊是件多么惬意的事！自由地徜徉，自由地飞翔。尽管我们的世界很小，但有时候它却可以变得很大，足以容下我们的翅膀。即使有一天翅膀再无力飞翔，那飞翔过的记忆会常留心间，足以把生命余下的里程映得闪亮。泰戈尔说：“天空中没有翅膀的痕迹，而我已经飞过。”

忽然，我仿佛看到一线光明：其实，“真实”这个话题正是可以成为“温暖”这个话题里的温暖的。无论你想通过什么渠道去取暖，只要真实地做自己就好，需要飞翔的时候就任性飞翔，需要回归时就适时归来。不要给自己的灵魂人为地设置羁绊，随性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