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禅茶 齐鲁风华
要说在全国范围内,还能让人依稀感受一丝华夏古风的地方,从人文的角度上看,自“五胡乱华,衣冠南渡”开始,实际上的华夏精神文化中心,已经从中原腹地的黄河流域迁移到了长江甚至是珠江流域的江南和岭南地区,从今天的江南和岭南民间我们还能看到华夏衣冠的痕迹,如江南人好品茶,岭南人雕梁画栋的精美家族祠堂。但真正的华夏源地,却是从北方中原说起,即便是历史上经历了多次游牧民族的入侵,但在“衣冠文物,有类中华”的汉化潮流下,中原地区的华夏古风,不仅是发源地得到很好的保留,在人文精神上也以一种多元的形态,一直流传至今日。
说到华夏之源,不得不提到的省份就是山东,简称“鲁”,不少人知道是东周鲁国的缘故。但为何是鲁而不是齐?当年的齐国甚至是所谓战国七雄之一。带着这样的疑问,我选择了前往山东诸地。依然是从广州出发的火车,许多人问我,去往西北选择火车是为了观景,为何去沿海发达省份——山东也要选择火车?天地间,人为贵。一路上的风土人情、山川水土,品上一杯武夷香茗,看着世间形形色色,可谓是儒门的一派修行。
岱岳之宗 寿吾东皇
岱岳说的便是泰山,只不过这个岱是其别名而已。远望去泰山,凛冽的风声中透露着铮铮铁骨的豪迈,嶙峋的山石错落交替,灰绿色的林间不时露出灰白的岩体,这是非常让人可疑的现象。了解过泰山的近代史都知道,这些树木都是建国后种植的,因为原本的泰山便是山石嶙峋。穿着好衣冠,戴好手套,差点忘了这个时候是属于冬春之交,开春之际,山上的冰雪尚未融尽,远望之如披上薄薄的银白色的绢帛,似乎正等待一枝生花之妙笔,在这里书画上一番动人的传奇。泰山早在春秋时期便有相关的记载,是时至圣先师也曾涉足岱岳,即便有“子不语怪力乱神”,可当孔圣登临皇顶时,也不得不感叹,自然之怪力塑造出的万千世界,感叹人理之渺小和自然之神力。而后便是秦始皇封禅泰山大典,是时,天下复归一统,然人心不定,故而,初次统治如此广袤疆域的始皇帝亟需一途径,以证明天子之威仪和统治的合法。东岳泰山作为中原地区东部的高山,奇石嶙峋,断崖峭壁间展示的是一种天境的遥不可及,万千山石颇如天帝的万间神宫,始终俯看世间万物,颇有一种山高我为峰,此刻天威授予我的感觉。故而,欲威服天下的始皇帝,选择了岱岳封禅来证明自己的丰功伟绩受到上天的称颂。之后的武帝便是以大一统震慑四海的威势,重启封禅大典。至于泰山是什么时候与道教发生联系的,这却是无从说起了。
即便这是一座深涵博大精深文化的东皇之岳,风景也是独具一格。一路跋涉而上,两旁是沧桑的树木,墨绿色的主色调,在天地之间晕染开来,这是后来人,凭借对环境保护与绿化苍山的一腔热血与丰富想象,在这千里广袤的苍凉石山上,绘制出来的真真豪情。今天许多人已经无法领悟到这一精神的所在,所谓盘古开天地,万物为我用,在人类众多的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探讨中,泰山的这一笔富有创造力和想象力的水墨山川,值得感叹道:“千里山川总不平,万世一笔水墨情。”而最让人为之心清神往的景色仍在上方。踏上石阶,当山路正逐渐收窄的时候,瞬间便觉豁然开朗。遥望远处山色,先前的墨绿渐渐变淡,山水国画中是随着运笔走势的不同和颜色的应用,实现这种“观之如远山,实之为近在眼前”的意境,且不说这是一种高超的笔法,自然中这种“飘然若仙境,俯瞰天地茫茫”的景象,或许便是这一笔法的来源吧,只不过是笔墨的书画,多了几分脑海中的臆想。与山水笔墨的静态不同,飘然的云雾悠悠而去,清爽的山风拂过,轻纱般的云雾时而急促,时而缓和,在群山间漂浮若飞仙。此刻真能引人无数遐想,高耸的山峰如擎天之柱,远看正是一座座巍峨的殿堂,漂浮若飞的雾气,飞舞的是飘逸的纱帘,忽明忽暗,忽隐忽现,增添了远处山殿的神秘与灵气。微微吸一口气,自觉云若羽而体轻,五官七窍充满着太清之净气,时而若飘然入仙,时而若灵光初现。直到同行的伙伴催促,方才回过了神,转身可见一大石牌坊,上书“天街”二字。或许这就是进入仙境时所要经过的界门吧,让净气将身心的凡俗洗尽,只需一颗空明之心,便足以品悟这明明之道了。
拾级而上,期间的艰辛劳顿不足为虑,登上了玉皇顶,此刻的山间景致竟大有改观。原本还若隐若现的山峰林柱,如今却是清晰可见,能与东皇以同样的视角俯瞰山间的芸芸众生,幸甚也。依这山势而修筑的盘山公路,其气势宛如盘龙云上,而在千万龙脉的拥护中,出现眼前的仅是一座狭小而朴素的殿宇,名曰“玉皇殿”,据传闻是道教东岳玉皇大帝居住的场所,自然地,这里引来了众多烧香膜拜的旅客,也少不了同行的伙伴们。此刻便引起了更深层的思考,这庙宇间所透露的朴素却神韵的灵光,其中的蕴含可谓大有深意。所谓的天宫,所赞拜之神明,或许人们的理解是有点偏颇的。所谓道无常形,更无常名,不择其所在也。无生灭存亡之道,也无黑白昏暗之别,这也就是道之所属,只是道本无属,为了更好理解便这么说罢了。所以,万事万物都有其道,只是我们能否放下其间的条条框框,能不能真正地用心去感悟触摸而已。所以,回到了玉皇殿这里,我们便不难理解先人的智慧所在了。建筑风格朴素,高居危而祥和,素装潢而严肃,纷繁至而太清,所谓东皇者,却是一盏引人思考灵感的明灯。就像世人对佛教的曲解一样,以为礼拜东皇是为求得俗间万事万物,却不知,东皇也好,佛祖也罢,都只是为我们提供一方净净思量的安逸环境,真正的获得是从心而来,这也就是以心为本,先知觉而行动乃发。唯有静心的思考,才能摸索出未来的心路。
千秋曲阜 儒林圣域
曲阜,这是一个拥有两千多年历史的名字。这里曾经是春秋战国时期的周公故里,鲁国的都城。作为一座在当时并不显眼的小国都城,曲阜的光芒一直被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城市——齐都临淄所掩盖,这与它之后的昌盛有着天壤之别。
曾经的西周,文武奠鼎华夏,周公制礼作乐,自上而下,克己恭勉,文质彬彬,谈吐间似乎透出一丝温婉随和的诗意。九鼎八簋、七鼎六簋、五鼎三簋、三鼎一簋,前有大气雍容的大小雅颂,后有各色各异的菁菁国风,整个社会都默契似地遵循着一种庄重的规章礼仪秩序。然而,随着社会的进步和生产力的发展,昔日的礼乐仁和,渐渐只剩下一副空躯壳。诸侯士大夫势力坐大,根基日渐稳固,甚至有“开疆万里而不知收敛,兵车千乘可抵天子之师,犯上僭位而手足相残,兵祸连结而万民水火”之状。就在这个礼崩乐坏的时代,诞生了一位古圣先贤。他以一己之力,欲推行礼乐复古,教化万民,以至于“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士民皆知书达理”。他是孔子,名丘,字仲尼。
直至秦皇扫荡六合,廓清环宇,孔子所创的儒学方在百家学派中展露锋芒。或是秦皇一统山河后,为了帝国根基永固,急欲固守山河而大肆修筑各种国家工程的行动,与儒学中的“爱民如子,民贵君轻”大大相悖,抑或是注重法统正一的始皇帝,不愿那些个所谓的杂学异派阻碍自己推行严刑法治,儒学的初露头角,竟是以焚书坑儒的惨剧收场。儒学真正的兴盛,是在西汉武帝时期,董仲舒将儒学糅合了五行、法、道等诸家思想,在孔子的基础上几乎可以说是再创一个儒学。天人感应,君权神授,大一统,以至中宗宣皇帝有曰:“吾家有制度,霸王道杂之。”这样的一种儒学思想,显然是与孔子许多思想背道而驰的。子不语怪力乱神,此曰天人合一;子曰仁以为己任,此曰霸王道杂之;子欲以礼乐仁和治天下,此曰四海之内大一统。
随着封建专制统治日益深化,此儒学早已是封建帝王手中一件出色的思想统治工具。因此,有不少历史学家多次大肆批判,更有某些鞭挞儒林之子为封建卫道士之说。任何一种思想的发展都是局限于它的时代,即便今日的我们也无法对自己做出评判,所谓置身期外,方知世事洞明真学问也。任何思想转变为一种统治工具,都可以说是一种不幸。儒学犹以为人之道著称,讲礼仪、知廉耻、有品格、信忠义等等都是儒家为人本道之说。然儒学的命运也可以说是幸运的,毕竟作为一种国家思想,其经典书籍得以世世流传,曲阜三孔也是代代修葺。
其实来到曲阜的,都只为拜谒三孔而已,而三孔之首尊,当属至圣文宣王孔子庙也。孔子的文宣王封号,乃是历代帝王敕封,封其后人为衍圣公,旨在示于天下之人,至圣先师之后繁衍圣人血脉,正如儒学的发展一样,源流不息。进入孔庙,眼前是一座座庄严的牌坊,其中朱色上书“金声玉振”者,仿佛仍闻夫子掷地有声却至仁至善的金玉良言。据说是明代修建的,从风格上看也是典型的明代风格。可不知怎的,却在其根基除见多条裂痕,其间不少人为强行修补的痕迹,如此景象倒也是让我恍然大悟了,那些年的扫荡无余确不愿揭谛。进入弘道门,眼里竟是视觉也承载不下的恢宏殿堂——大成殿。曲阜孔庙大成殿与北京紫禁城太和殿、泰山岱庙天贶殿并称东方三大殿,是凝结中国古代建筑艺术的精品杰作。初见大殿,首入眼帘的便是数十棵排列整齐的参天古乔,其间枝繁叶茂,不是阵阵鸟鸣让人觉着别是一番生机,如此景象颇有儒学思想在中国人的思想里扎根深入一般的寓意。走近殿堂,可见其高耸的双重檐屋顶,层叠之中,又见层层砖瓦井井有条,不经意间便已读到了礼仪彬彬、秩序井然。双重檐建筑是古代王爵庙宅的规制,精细的雕梁画栋间却不失庄严肃穆,大度而不显浮华。本有长篇大论,此刻却也是乏力描绘,一句话,便是过多的修饰,反会使某些圣迹威危显得过于浮夸。
此刻听着呦呦鹿鸣,只能在这些许的丝竹管弦、黄钟大吕中感怀那个时代。晨起便是先向家中长辈行礼问安,行叩拜之礼。用过早膳后便是晨读时间,取来几卷周礼和乐经静心研读,竟然发觉与昨日夫子所讲之处有所差异。午后便寻一时间去往夫子府上做客,行问安之礼,曰:吾知礼而为之耶,夫知者不言礼事,悖礼而弃忠孝,狡黠而欺罔者,此谓知礼者耶?夫子答曰:知者,心也,而知觉发,而后行,有此知行合一者,方知礼者也。若知之而不觉之,觉之而有所不为者,其何谓知焉?吾唯伏而拜夫子,曰:知者莫过夫子矣。
后记
品一口闽粤白茶,清香间竟也有丝丝苦涩,而后便觉咽清而喉凉,心舒静而神怡。所谓修学,不过弹指瞬间的感慨,更多的还是由我们自己去怀念而付诸行动:
心茗
清泉浊世品清怡
醉里醒间求醉意
焉知世外芳菲事
夜来钟磬佯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