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从一类案件折射当前中国的社会生态

写在前面:由于工作的原因,日常会接触到一些案件的分析,从这些案件中,能够看见社会的各个侧面,令人唏嘘、震惊、感叹。我当然不会透露任何有关事实信息,而只是从某个案件摘取一方“透视镜”,用以透视这个社会的侧面。

今天说的这一类案子,也有我本人的真实经历,因此思考良多,文章会较长,如有需要转载的,可以将以上文字删去。

正文:

每一个人,都免不了作恶的命运。——题记

14年毕业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努力从文字工作转行到金融财经,但并不是很成功。由于CPA的考证进度缓慢,为了生存,我开始寻找一些和金融、财经相关的工作。

我的第一站在一家投资管理有限公司,在这里,我渐渐了解了中国大地上正在盛行的一种诈骗方式:现货原油诈骗。在里面待了不到一个月,我终于不能忍受而辞职了。

这里有必要解释一下现货原油诈骗。

我们知道,在中国,正规合法的投资平台只有四个:大连交易所,上海交易所,郑州交易所,上海金融期货交易所,而一些诈骗公司,通常以“投资管理”“商贸”“信息科技”为字眼,通过注册一些第三方非法投资平台成为会员,购买大量投资人的电话号码,再招聘大量业务员,在微信、QQ上伪装成美女等角色疯狂加陌生人为好友,并进行聊天诱导,诱骗受害者投资,通过错误操作骗取钱财。

补充说明一下,诈骗公司投资的种类有很多,黄金、白银、沥青等等,但最开始也最流行的是原油;这种操作模式最早来自于一些股票操作室,但就其罪行来看,都是一丘之貉。此类诈骗公司通常要借助第三方非法投资平台,这类非法投资平台主要集中在山东、新疆和湖南等地。而通常来说,诈骗公司不会诈骗本省的人,因为这样容易引来麻烦。

四年以后,我从案桌上的卷宗里看到一起起此类诈骗案被起诉,不禁拍手称快。可是我依旧很疑惑,为什么这种诈骗依旧层出不穷呢?

我在诈骗公司的一个月里了解到,现货原油诈骗公司起于2011年左右,这种新型诈骗模式使得许多诈骗者一夜暴富,而许多投资者投诉无门。你可以稍微搜索一下,类似案件控诉数不胜数。到了15、16年以后,国家有关部门已经开始有所重视,而更多人知道了这类诈骗伎俩,诈骗公司变得更多,诈骗的生意也颇为艰难。

因为在诈骗公司呆了一个月的缘故,有一次我看到路边正在装修一家商贸有限公司,我知道,又一家诈骗公司要成立了。可是,细深思,又使人窒息。

你看吧,城市的写字楼高楼林立,一些诈骗公司冠冕堂皇的开立营业,诈骗头目叫嚣着“为了梦想”,一切都在光天化日之下,真是可笑啊。

这,也许就是社会吧。

01.

现货原油诈骗公司通常会招募大量业务员,一般要求很低,高中及以上即可,要求会电脑、能吃苦,月薪8000-10000。

我当年所在的诈骗公司,招聘了将近有100多人,多数是刚毕业的大专生、高中生。而我从后来的案件中统计看,这一特征依旧很明显。

诈骗公司吸纳了大量的此类人群就业,似乎也不能说全是坏事,但这就值得拷问一个问题:为什么许多大专生就业,就偏偏涌向了诈骗公司呢?

这是个就业问题,但根本上是个教育问题。

我国的大专生,一般进行的是职业技术教育;而且近些年来,国家一直在提倡职业教育,向德国学习,但是最近又没有什么动静了。究其原因,是国情不同。

由于应试教育的缘故,一般以考试成绩将学生分成三六九等,成绩好的进本科,成绩差的进专科,甚至直接淘汰。这就导致了专科学校特别是职业学校的学生素质大多一般,职业教育的初衷并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应试教育最可怕的恶果是什么呢?就是以成绩为标尺,将学生等级化,相应的使相当部分的成绩差学生,产生了不如人、差人一等的心理,在后来的职业教育中,破罐子破摔。

从应试教育走出来以后,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有这种等级思想。但是,社会会告诉大家,成绩好坏并不能说明,人生的价值在于实现发现自己,实现自己的意义。我在这方面不行,我在另一方面则表现很好,这也是可以的。

从这一点看,应试教育是极其短视的。

其次是就业问题。这一点没有什么好说的,无非是就业形势严峻,就业渠道不畅通,就业观念陈旧等等。近年来的创业思潮,也引发一些大学生们的创业热潮。

但是可笑的是,有一名诈骗头目,竟然因为在现货原油诈骗公司呆了一年,自己也开了一家诈骗公司,把自己女友也拉了进来,而且在一次操作过程中,出现失误,反而赔了200万,这算是创业失败吗?

02.

诈骗公司中,以90后为主体,虽然90后也不再年轻。

我在诈骗公司的经历和看卷宗的案例中了解到,其实大部分人是知道自己在从事诈骗活动的。但是他们依然在做,而且更甚者,相当一部分人,为了诈骗,加班加点的干。

在读这篇文章的读者,有没有陌生美女加你好友,晚上九点钟还在嘘寒问暖的找你聊天呢,这个业务员(汉子)可是够敬业的了。

在那样的一个团体中,“入金多少”是能力的象征,更关乎自己的收入。三三两两的同事,会彼此调侃自己撩的网友,谈一谈自己什么时候会下套。

这是一群明知犯法,却为了金钱冲昏头脑的年轻人。

在宽敞的办公环境中,道德感荡然无存,每个人的眼中,只有赚钱、赚钱、赚钱。

一个队长曾说,某员工通过努力赚了20万元,还了家中债务,还给自己买了车,你不努力,只有穷。

没有人想过,这20万也是别人的血汗钱吗?他人即地狱,莫过于此。

呵,可怕啊,年轻人的道德观,是不是已经到了崩溃的阶段!

03.

我们再来看看为什么会存在现货原油的诈骗。

首先是金融体制的不完善。

我在财经媒体工作的时候,曾经把三个事件称为中国金融变革的标志,15年股灾,万宝股权之争,16年楼市飞涨。这里面涉及到两种资金,一个是银行,一个是保险。

银行资金高杠杆入市,吹起股市、楼市泡沫;保险资金通过隐匿渠道,进入控股公司,展开资本市场的恶性并购;另一面,银行保险相互交通,买卖保险理财,圈养投资人钱财。

三个事件的连续发生,给中国带来严重的影响,各方面一直在讨论会不会重蹈日本覆辙,政府压力也是相当大。因此开始了金融领域的整治,后来的银保监合并,也正是以上原因。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三大事件并不一定全是坏事,正是因为他们,金融体制的改革,才加快了进程,同时也在相当程度上教育了投资者。

而这时候,利用金融体制不完善的漏洞大肆行骗的现货原油公司,在各方面的力量挤压下,开始走向末期了。我也相信,通过我的这篇文章,受骗的人也会越来越少。

其次是投资者缺乏常识。

只要稍微了解一下,中国正规的期货或者现货交易平台,就会知道,诈骗公司所在的平台是违法的。但是他们依然一意孤行,像个给人送钱的傻子。

又或者,他们和中国股市中大量的散户一样,而实际上,他们就是相当一部分从股市亏损的小散,心里只有投机,结果反遭人骗。

04.

开篇说过,现货原油诈骗公司,其名称都有一定的特征。

但是,他们怎么就工商注册通过了呢?

中国的行政管理,多数是重事前审批,轻事后管理,等出了事,一切都晚了。

“上医治未病”,他们显然不是“上医”。

05.

诈骗公司的业务员们,在长期的诈骗过程中,也积累了相当的经验。

他们在聊天过程中,通常不会找30岁以下的客户。因为大量的实践证明,30岁以下,基本没有什么财富储备,属于屌丝一类。和这样的客户了聊天,就是在浪费时间。最好的客户是年龄在40到60岁之间,正在炒股的股民。

这就暴露了中国社会很自然的财富生态,即大部分财富集中在40-60岁的壮年人手中。

还有一点,为什么几乎所有业务员都会以美女头像作为诱导呢?

这里就折射出荷尔蒙经济的效应,因为通常这些业务员,会将朋友圈、空间打扮的很漂亮,会有从网上拷贝下来的美女图片,借以吸引客户的注意。

究竟有多少中年男人,会经得住一个年轻貌美的女性,天天嘘寒问暖,找你聊天,还带你赚钱的撩拨,时间一长,许多油腻的中年男人就此沦陷了。

直到被骗的那一刻,他才会明白,这个跟他朝夕相处的“朋友”,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

06.

有一个上游产业一直隐藏在此类案件之中,那就是个人信息的贩卖,而且已经达到惊人的地步。

大量的电话号码,从各种渠道进去了诈骗公司,由业务员通过加号码的方式加人,你常常会觉得奇怪,为什么总有陌生人加你,理由也千奇百怪。不好意思,你的号码又被卖了。

那些拥有大量个人信息的组织,里面有一些人,在阳光的照射下,看下去西装革履,面皮白净,他们会礼貌地向你微笑、打招呼,但是,他们也有可能转身就将你的信息卖给其他人,而价值很可能连1毛钱都没有。而你,却将遭受很长时间的困扰,甚至有可能是财产的损失。

那些获取你信息的人呢,也丝毫不觉得利用你的个人信息有什么奇怪,因为这是他的工作,每天他要完成固定的任务,每月的10号或者15号,他们得到工资,用以养活自己、养活家人。

生活中,那些行走的普通人,他们都不是什么坏人,他们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生活努力着,可是,他们又确确实实在经意或不经意之间作恶。

这,就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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