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叶知秋有些意外,她能猜得到现在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奇怪。
“至于这么惊讶吗?”对于叶知秋这么大的反应,林昀似乎颇为不满,他用手肘撑着脸,目光迷散地看向黑板某处。
“我妈在我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因为乳腺癌去世了,然后我就一直寄人篱下,直到高中我才搬了出去,一个人住。”除了第一句话林昀是苦笑着的,后面几句他都像是在唠叨一些极其平淡的家常,没有流露出其他多余的感情。
不过听得出来,林昀的话里省略了很多信息,比如他的其他家人,叶知秋看向他:“那你爸呢?”
叶知秋注意到林昀的语气开始变得有些愤恨,“他在我出生之前就死了!”
“……”周围虽然有人在说话,但叶知秋却感觉世界一片安静。
林昀感觉左手上一阵温热,低头就看到叶知秋一只手覆在他手上,他惊讶地看叶知秋一眼,她正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嗯?”林昀一脸茫然,他低过头想看叶知秋的脸,“你不会要哭了吧?”
叶知秋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心里莫名地堵得慌,有些难受。
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这时候是该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豪爽地安慰说:我比我更惨。还是在知道他的身世后开始同情他,把他当作和自己一样同病相怜的人。
“喂,不要真哭了,不然这么多家长,给我冠上家暴之类莫须有的罪名可不好。”一旁的林昀没心没肺地开玩笑道,然后不知什么时候将脸凑近,声音压低到只有叶知秋才听得清,“我不跟你说,就是怕你会同情我,不过你要真的是这个反应,那我会有点后悔说出来呢。”
“没,我才没同情你呢,你也不用我同情。”叶知秋咬着唇反驳道,把手抽回来。
“傻。”林昀动了动左手,刚才神经绷得太紧弄得有些麻了。
不过刚刚叶知秋把手覆上来的时候他为什么要紧张,想到这时,林昀皱了皱眉,他又不是没碰过女人。
他别扭地把头转向一边,目光略过叶知秋前几天受伤的那只手时,却还是忍不住关心,而一开口声音便不自觉柔和下来:“手好些吗?”
“嗯,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医生说过几天就能恢复。”
“会留疤吗?”林昀想起那天他硬逼着叶知秋去医院检查伤口,医生帮她把手臂上的绷带解开时,他就站在旁边,玻璃在叶知秋手臂上划开一道将近十厘米长的口子,而伤口之深都能看得见里面的肉,简直触目惊心,他看着都倒吸一口凉气,而叶知秋却咬着牙忍了一夜,让他误以为真的只是小伤,若是知道会有这么严重,他那天晚上就应该把她带去医院的,这件事他现在想来都有些后悔。
叶知秋点点头,医生说伤口太大,就算痊愈了也难免会留下一点疤痕,不过她本人对此倒是不太在意,三年的“流放”生活毕竟不是白经历的,她早已不再是那个伤不起的瓷娃娃。
“他知道吗?”林昀问道。
“嗯?”也许是林昀话题转得太快,叶知秋一时没听懂他指的是谁。
“他要是知道你手臂上留下一条这么长的疤,会介意吗?”
叶知秋的眼神一下子沉下去,语气又开始结起了冰,“这与他无关。”
“你不喜欢听我讲起他?”
“我只想立刻结束这个话题。”叶知秋的声音有些急促。
“呵,你又在开始逃避。”
“我没有。”叶知秋想也没想就直接否认道,谁都听得出来她声音里已经明显带着怒意。
“你有!”林昀肯定地说,其实这时候他十分清楚应该立刻停止这个话题的,但此时理智在脑中却不占上风,他半是轻蔑半是自嘲地笑笑,“你自己也注意到了吧,每次我说起沐司深的时候,你都这样,把自己的心关得死死的,像座冰山一样,叶知秋,你究竟打算逃到什么时候?”
“够了!”叶知秋恨恨地看一眼身旁的人,仿佛那人已不是刚才那个跟她说笑的人。
虽然知道在林昀面前,她的任何伪装都没用,他总是能一针见血地看透她揭穿她。可在他如此毫不留情地揭开她努力隐藏起来的伤疤时,她心里还是莫名窝火,凭什么,明明什么都不懂,明明无法感同身受就来指责她,凭什么!他不懂光听到那个人的名字便能让她心颤,他不懂她每次见到那个人时心里都是巨浪翻天,他不懂她每天夜里从噩梦中惊醒的恐慌,对,林昀根本不懂,所以才能说得这么轻松!
叶知秋越想越生气,几乎要不顾周围人的目光,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出去教室。
林昀及时摁住了她的手,牵制着使她无法起身,只能一直坐在座位上,他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责怪:“你气昏了头是吗?现在是在教室。”
叶知秋想挣开林昀的手,却敌不过他的手劲,最后只能一直僵持着。而因为课桌椅挡住的缘故,其他在场的家长看不见这边发生的一幕。
二十多分钟过后,为时一个半小时的家长会终于结束,家长们显然都不急着离开,而是簇拥着去向讲台上的班主任询问自己孩子的在校情况。
“你现在可以走了。”林昀松开叶知秋的手,一副好走不送的模样。
“……”叶知秋一肚子莫名的怒气,转身便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过了一会,小栀再进来教室时便只看到林昀独身站在门口。
“欸,哥,我看刚小叶姐一脸不高兴地走出去,你惹人家生气啦?”
“女人变起脸来比翻书还快,你哥我也没办法。”林昀装作叹一口气,无奈地笑笑。
其实他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刚才他说起沐司深时,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但他还是说了,因为他看不惯叶知秋一直逃避的样子,而她的逃避却真实地代表沐司深一直在她心里驻留,甚至是在她心中的分量从未减轻一分一毫,只要一想到这时,他心里就莫名生气。
“也许是我该反省了!”林昀思考了许久,最后突然说道。
旁边的小栀一脸摸不着头脑,以为林昀还是在说刚才的事,便点点头赞同道:“嗯,不要再惹小叶姐生气了。”
也不知林昀有没有听进去,只见他将望向对面那栋楼的目光收了回来,似想通了什么,低头勾勾嘴角便朝小栀挥手,示意开车送她回家。
送小栀回家后,林昀借故婉拒了老李妻子的挽留,一个人开着车兜风。
冷风从半开的车窗透进来,一阵寒意,林昀借着这风使自己清醒过来,他恍然发现,自己动情了,在错误的时间里对错误的人。
“该死!”他怒吼了一声。
他必须停止这种多余的感情,他与她只是合作与利用的关系,他只是要利用她,而不允许产生其他感情,就好像猎人不能爱上自己的猎物,否则狩猎就必然失败。
他眯起眼睛垂下头去,等重新抬起头来时已是最开始的那副样子,像叶知秋说的,他是一只笑面狐,永远选择把狩猎放在首位,理智而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