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白的月光洒在窗棂，微弱的烛火在风中摇曳着，林夕站在窗前月光难及的黑暗中，烛光映照在他的冷漠的脸上。
他的手中握着一个碧绿的玉珏，中孔直径大约有三厘米，珏宽一厘米左右。玉珏作卷曲龙形，张口露齿，背饰扉棱，龙身饰勾撤云雷纹，线条转角方硬，风格古朴大方。他摩挲着玉珏，手指抚过深深浅浅的雕纹，神情凝重。
不知不觉，过了这么久，不知你是否还记得千年前的约定。他松开手，玉珏竟泛着淡绿色的微光，悬浮在林夕身前，系在玉珏上的黑绳轻轻摇晃着。
他并起中指和食指，在右掌轻轻划过，一条长长的血痕陡然出现，殷红的血快速涌出。他伸出右手置于玉珏之上，任由献血滴在玉珏上。玉珏浴血，绿光反而更加亮了，血液渗入玉珏，碧绿的外表上浮现了一层血晕。血晕之下，一道道扭曲纤细的血纹如爬虫一般蠕动，最终汇于龙形玉珏的眼中，消失不见，只在龙眼上就下了淡淡的一抹朱色。
林夕握紧了手掌，更多的血液滴了下来。血纹瞬间布满了玉珏的表面，而后又一丝一缕地向龙眼汇去，就像是追随蚁后的群蚁，浩浩荡荡前赴后继地钻入龙眼，消失不见。那两个幽绿的龙眼就像是两个黑洞，吞噬着林夕的血液，除了因为随着吞入血液的增多而渐渐转变成赤色之外，那两个黄豆粒大小的龙眼没有任何变化。
两三分钟过后，林夕收回了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的手掌，收回的瞬间，手掌上那道伤口就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几瞬之间，就彻底消失了，连一道疤痕都没有留下。这绝对不是正常人还有的自愈能力，也不是目前已知的任何生物所能拥有的！
林夕的目光依然集中在玉珏上，就在他缩回手掌的瞬间，玉珏上的血纹已经全部没入了龙眼之中，血晕也开始消散；绿光内敛，玉珏恢复了原来的翠绿色，唯独那两个龙眼，赤如血凝。
“好久不见了，人皇。”林夕对着玉珏说道。
“好久不见，”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从玉珏中传了出来，光听声音就能想象出，说话的肯定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上次唤我出来还是你称之为秦朝的时代，不知现今是何世？”
“秦亡已有两千余年，这世上发生了很多的变化，没有了帝皇，没有了王侯，也沦丧了对天道的敬畏。”林夕像是在独自感慨，他历经了太多的朝代更迭，每一次都让他有种被放逐的悲哀。就像是一个人，守着破旧的草庐，过着自己的日子；可是后来，有人拿走了他家的小凳子，换上了紫檀椅；不久，那人又来了，砸了他家的土陶罐，换上了细腻光泽的彩瓷；又过了不久，那人扒去了他的粗布短褐，扔给他一套绫罗绸缎……最后，那人索性直接推倒了他的草庐，给他盖了一栋大厦。至始至终，那人都没有问过他的意见，每一次，夺走的都是他的记忆，给他一些从未接触过的东西，最后，不知不觉中替换了他的一切。从那以后，住在高大繁华的居所里的他再也没有体会过只有在那个低矮草庐里才有的心安。
“我原来还以为这个世界能和以前一样，可是没想到，在人世间兜兜转转，经历了这么多变革，终究还是难逃人事皆非。”林夕仍是自说自话，也许是因为身边有了可以理解自己的人吧，那个跨越了几千年时光的故知。
“我不曾经历这些改变，但是，人们还在日复一日地生活，从出生到死亡的轨迹依然贯彻了他们的一生。不是吗？”苍老的声音再次传来，“就像我一样。”
“你，你当然已经死了，可是他们呢？几千年了，踪迹全无，生死不知。我不知道那场天灾造成了什么，可是我去的时候已经晚了，除了你的一缕残魂，我什么也没找到。”
“他们中，有几人确实是死了，但是还是有些人因为陨星崩裂而散落四方，很有可能活了下来。”短短几句话，人皇说得很沉重，毕竟当初是为了守护人族，他们才做出了如此大的牺牲，他的心中难免有些自责。
“那等天灾，连你也难免殒身，他们能侥幸活下来已经很不易了。”林夕唏嘘道，天灾发生时，他就在远方遥望；看着那颗巨大的陨星自东海上空向着昆仑的方向撞去，拖着长长的火光，划破天际，所过之处一片火海。
“不知我身死之后发生了什么？上次还未来得及问你。”
“尽管你们以肉身抗衡陨星，但是陨星崩裂后，其蕴含的莫名力量被释放了出来，使昆仑玉基受到了损害；而且，附近妖类的力量都被极大地削弱，与寻常兽类无异……”林夕回忆起从前，当他想去昆仑山查看的时候，发现昆仑山被类似结界的屏障笼罩了，绵延数千里无一漏洞，没有人能张开这样的结界。“我在昆仑山外守候了十年才趁屏障薄弱的时候冒险进去，只找到你陷入混沌的残魂。”
“妖星降世，荼毒众生。看来那一次，人族与妖类都损伤惨重。”听到林夕这么说，人皇感慨道。
“其实不然，你的华族今日仍旧繁盛；倒是我们，十之七八都妖力尽失，葬送在了时间长河之中；自那之后，侥幸未受影响的妖类都纷纷逃离昆仑，隐匿于山林川泽，渐渐在人类的世界淡去痕迹，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林夕冷冷地说着，语气里充溢着愤恨与不甘。
“没想到那颗陨星竟带来如此灾祸……你的寻梦蝶回来了。”听到林夕这么说，他也不知该去如何安慰他，虽说他很孤僻，但是却又是一个很重情义的人，更让人皇无奈的是，林夕早已看透了人性的劣根，对人类向来不屑一顾；而今因为守护人类而造成了他的兄弟同族的死伤，他自然更加怨恨人类。就当人皇欲言又止时，一只金蝶从窗外飞了进来，抱着一个和它差不多大小的赤色光团。
林夕伸出手，金蝶扑扇着薄翼落在他的掌心，随即化为金芒消散，只留下那个小小的光团。这是它取回来的王川的记忆，王川所有的关于顾倩倩的记忆；从此开始，王川的记忆中再也没有顾倩倩的痕迹，这就是林夕要收取的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