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一场莫名其妙的车祸
文淮山早晨上车，才想起要交代郝桂琴请高升吃个饭，争取先礼后兵，把录像和照片都要回来。于是，拨通郝桂琴手机，仔仔细细嘱咐了一番。
放下电话，就开始大骂高升不是人，恨不得活剥了他的皮，让他生不如死。接着又骂郝桂琴这个傻娘们，偷鸡不成蚀把米，去找高升要东西，把自己的那点乱玩意又搭了进去，真是猪狗不如。
前一位司机把文淮山扔在了兴源煤矿门口，辞职不干了，县政府办给文淮山提供几位人选，让文淮山自己选一个，挑来挑去也没个相中的，就自己在远房亲戚中选了个待业青年，对文淮山可以说是忠心耿耿，和县里的司机也不接触，独来独往，而且笨嘴拙腮，从不多说一句闲话，让文淮山很放心。
司机坐在前面听文淮山骂着县委办主任高升，平时一言不发，今天却插口说了一句：“文哥，实在气不过，就做了他。”
文淮山当然知道司机话里的意思，心道，高升虽然品质恶劣，为了达到自己的目标不择手段，这些都是官场上常见的游戏，拼的是脑袋，用不着去拼生死，就制止道：“不要胡来，你不要管，官场上的事情，你不懂。”
司机没再言语。
到了县里，文淮山直接去了县委常委会议室，主持召开研究中俄商贸交易城招商引资优惠政策的会议，看到大家来的很齐，个个精神饱满，文淮山心情很好，又朝兴安乡长万木春点点头，算是对他有个抚慰，万木春赶紧站起来行个注目礼答谢，大家也都含着微笑，对他们俩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心中明明白白。
上次会议，县招商局长王胜远已经把拟定的优惠政策宣读完毕，今天直接进入讨论环节。
一般说来，把议题端到政府常务会议上研究通过之前，文淮山要先过过目，大致同意了才能往会上端，这次情况特殊，县委把建设中俄商贸交易城工作已经具体分工，并把任务分解，落实到人头，再加上文淮山最近家里不太平，也没细问，就直接上会了。
大家都以为文淮山已经初步同意，也就没多说什么，只在细枝末叶挑了点纰漏，说明自己认真看了，提出点小小的建议，是否采纳，就看文淮山的了。秘书们也精明，凡是与会者提出的意见或建议，只要文淮山开口细问，那就是需要改，否则一概不理。
大家说完，文淮山开口说道：“方案中提出进驻中俄商贸交易城的店铺免三年地税，我不同意，大家想想，三年的地税多少钱，白白的流失了，对得起全县的人民吗？这是对党和国家不负责任，这是渎职失职。”
“文县长，话不能这么说，”顾建军紧接着说道，“万事开头难，这是吸引客商投资的一种手段，不是人为的让国家资产流失，这两个概念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
文淮山情绪激动起来：“我们有些干部，心中没有群众，只有自己，混进党政机关内，总拿些歪门邪道谋取自己的升迁，品德低下，行为拙劣，绝不能让这样的人阴谋得逞。对了，建军县长，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
大家一听，跑题了，文淮山骂谁，也都心知肚明。
顾建军没理会文淮山的借题发挥，坚持着自己的意见：“文县长，建设中俄商贸交易城是松江县历史上的大事，必须保证一举成功，前提是招商政策必须优惠，如果把客商招来了，对咱们的招商政策不满意，回头再去请，就难了，请文县长再考虑考虑。”
文淮山也觉察到自己刚才发言跑题了，赶紧往回拉：“刚才我是想起了一个人，有感而发。还说税收的事，虽说我把着全县的财经大权，有钱的时候谁都爱管钱，揭不开锅了，全县工资发不出去了，谁也不爱扯这个，建军县长，我把财政大权交给你，你接吗？”
顾建军摇摇头说：“不是谁管谁不管的问题，那是组织分工，就算税收充盈的时候，你给我，我也不敢接啊。”
大家都笑了起来。
文淮山口气也缓和了一些：“这样吧，在这里争论不休也没意思，先改成免地税一年，等上了县委常委会议，让程书记和常委们最后定吧。”
文淮山宣布散会，顾建军也没再坚持，只好寄希望于县委常委会议。
晚上下班，文淮山刚下车，就看见郝桂琴打扮的花枝招展往外走，就问郝桂琴：“这是去哪招摇啊，还换套新行头，不吃晚饭了？”
“还不是听你的吩咐，”郝桂琴撇着嘴道，“去请我那个不成器的表哥，把那些东西要回来。”
文淮山一听，这是大事啊，就让司机把郝桂琴送到饭店，又嘱咐郝桂琴多说些好话，千万要马到成功，别再放鸽子，如果要不回来，晚上让你睡沙发。
说完，就要上楼，转念一想，郝桂琴不在家，没人给做晚饭，下楼溜溜达达往老爷子走去。
文老爷子最近精神头不足，也不出门遛弯了，怕看见熟人没法说话，孙子也不送幼儿园了，见天的在家里哄着，孙子习惯了幼儿园的生活，吵着要去上学，文老爷子好言好语，围着孙子转来转去。
文老爷子看到文淮山，气就不打一处来，为了儿子离婚和政治前途，斗大的屎盆子扣在了自己的头顶，这还不算，儿子又提供个假情报，拿出个老脸，到处说小话，托关系，虽然是儿子在市委常委会议上做检讨，不也连带着老家伙吗？人都说，要守住晚节，这点晚节都让文淮山给弄丢了，现在倒好，门都不敢出了。
文淮山看老爷子冷言冷脸，也不敢随便，规规矩矩地抱着儿子发呆。文老太太可不管那些闲事，招呼着文淮山吃饭。吃完饭，文淮山回到家中，等着郝桂琴得胜归来。
晚上9点多，文淮山的手机急促的响了起来，就听郝桂琴在电话里哭泣着说：“淮山，我在县人民医院呐，我们吃完饭，出来的时候，被车撞了，我没啥事，高升为了救我，撞得很严重，正在抢救，你快来啊。”
文淮山放下手机，就琢磨起来，自己去医院，被人看见影响不好，不如先让司机送些钱去，等明天以官方角度去慰问。想罢连忙给司机打电话，司机手机关机，文淮山骂道，一到关键的时候就掉链子。只好起身穿衣，从抽屉里拿出两沓子钱，自己打车去了医院。
这个点，医院的走廊里没几个人，郝桂琴坐在走廊的候等椅上，低着头，捂着脸，还在哭，听到文淮山叫她的声音，刚要起身来抱文淮山，文淮山赶紧躲开了，低声道：“这不是家里，别粘粘糊糊的。”
郝桂琴把今晚的遭遇学了一遍。本来他们是约好了中午去吃个饭，结果高升中午有个接待任务，没去成，才改成晚上共进晚餐的。吃饭的气氛祥和，兄妹连说带笑的把事情谈个大概，郝桂琴负责游说文淮山，对高升相逢一笑抿恩仇，高升无条件地把录像和照片还给郝桂琴，能和文淮山冰释前嫌也是高升内心所愿。没想到，两个人吃完饭，刚走到大街上，就看见一辆没有牌照的捷达车冲了过来，高升本能地把郝桂琴推到一边，自己被车撞倒在路边，脑袋磕在了马路牙子上，拉到医院，昏迷不醒。肇事车辆撞到人，也没停下，直接逃逸了。
三字经开篇就说人之初，性本善，讲的就是人性善恶的渊源，也就是说人性的根源点是善的，就算罪大恶极的人，在某个人生节点或者瞬间，善都有可能激发出来，所以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既是导人向善，也是给恶人弃恶从善的机会。
文淮山听罢，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但不能说出口，就留下钱，让郝桂琴照看高升，自己先回去。
程思远得到高升被撞的消息，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马上安排秘书小赵通知县公安局配合县交警大队，利用一切技术手段，查找肇事车辆。随后，带着县委这边的常委赶到了县人民医院。
高升还在急救室，至今昏迷不醒，医生介绍说，高升肋骨撞折了六根，这不是致命的，而脑部磕在了路牙石上，脑干积血，造成昏迷，生命体征很弱，还没脱离危险期，治疗效果不容乐观，已经通知家属准备后事了。
程思远听罢，感慨万千，昨天还是活蹦乱跳的一个大活人，今天就躺在了病床上，不问世事了，想起高升酒后负荆请罪，心中不免涌动着恻隐之心，随手把身上全部的钱都掏出来，塞到了高升老婆手里，常委们也都纷纷解囊相助。
郝桂琴看到程思远的到来，本想躲开，但是来不及了，也不确定程思远是否看到她，就上前和程思远打招呼。
程思远奇怪的问：“你怎么也在这里？”
“她是高升的表妹，”高升老婆抢先答道，“就是她，昨晚和高升一起吃饭，出来才被车给撞了。”
所有谜团豁然开朗，程思远瞬间明白了，高升在身后安装摄像头，他表妹三番五次地来找程思远谈情说爱，又送手表，又要拥抱，一系列的阴谋诡计，今天有了答案，但是高升把录像捏在手里，下步有什么动作，还是没有揭开最终谜底。
那天在松山寺看到了郝桂琴和文家父子在一起，高升录像的目的显然是为了讨好文淮山，并把自己的表妹也一并送给了文淮山或者是文老爷子，但是到现在，那个录像也没浮出水面，还没发挥出应有的作用，看来，录像还在高升手中，没交到文淮山的手里。也可能是高升为了让文淮山给他谋取更大的利益，吊着文淮山的胃口，还没促成交易，就被秘书小赵的一计反间，使他们反目成仇。
程思远想起钱钟书先生《围城》中的一句话：“西洋赶驴子的人，每逢驴子不肯走，鞭子没有用，就把一串胡萝卜挂在驴子眼睛之前、唇吻之上。这笨驴子以为走前一步，萝卜就能到嘴，于是一步再一步继续向前，嘴愈要咬，脚愈会赶，不知不觉中又走了一站。那时候它是否吃得到这串萝卜，得看驴夫的高兴。”
而始作俑者，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对这一切都不知道了，可怜又可悲。文淮山如同那头愚蠢的驴子，被高升牵在后面，不知道心里是个啥滋味。
程思远从门窗外看着高升苍白的脸，心中也不免叹道，世人争名夺利，机关算尽，到头来，还不是水中月，镜中花，真不如空明大师看破红尘，心中了无牵挂，生死无惧，每天吃斋念佛，修养身心，乐在其中啊。
这时，文淮山带领着几位副县长及相关部门的头头也赶到了医院，为表现自己的君子风范，不和高升计较假情报的过节，安排财政局长在经费极度紧张的情况下，划给县委办公室五万元，作为高升的治疗费用，并安排两名勤杂工，专门轮班护理高升，既给了县委和程思远的面子，又安抚了家属。
弄得高升老婆又是作揖，又是抚掌，感激着文淮山所做的一切，大家看在眼里，笑在心中。
程思远看着文淮山和郝桂琴，又看看躺在病床上的高升，心道，这伙人，今天算是凑齐了。
文淮山回头给郝桂琴打了个电话，安排郝桂琴趁高升家里人都在医院的机会，找个借口，回到高升的家里，把电脑里的录像取回来，再把他们的照片全部删除。
下午，正巧高升要转送到普通病房观察治疗，高升老婆要回家取些生活用品，郝桂琴争先恐后的要求替她去取，让高升老婆陪着高升，伺候更方便些，高升老婆也没多想，就把房门钥匙交给了郝桂琴。
郝桂琴下午给文淮山打电话说：“电脑里的照片全部都清理了，但是我和程思远拥抱的录像没找到，应该还在哪个U盘里，我再找找。”
其实，郝桂琴在电脑里发现了录像，琢磨了一会，怕文淮山为了搞臭程思远，不顾自己的颜面，发布到网上，那就把自己也搞臭了，莫不如一并删掉，骗文淮山说没找到。于是，先把这些照片存到自己的U盘里，原来手机里的照片都在文淮山监督下删除了，再把电脑里的删掉后，又把硬盘格式化，怕有人恢复硬盘，那就麻烦了。
接完郝桂琴的电话，文淮山心说，咱们也到头了，各奔东西吧，一个老女人，玩玩罢了，还梦想能够登堂入室，做我文淮山的老婆，真是痴人说梦，滚蛋吧，老娘子。
看看手表，快到下班点了，文淮山下楼上车，先去了趟银行，取了钱，装在了文件袋里。到家下车的时候，文淮山把司机叫了下来，一言不发地盯着司机，司机也看着文淮山，以为还有什么吩咐，但是看文淮山眼神凶光毕露，盯了好一会，司机终于把头低下去。
就听文淮山说道：“离开松江县，越远越好，五年后再回来找我。”
说罢，把装钱的文件袋递到了司机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