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即将死去的蝴蝶,我不知道是因为误入了蜂巢即将死去,还是因为即将死去误入了蜂巢……
2017年9月27日 周三 阴
我是一只非常漂亮的蝴蝶。
我生活在百花盛开的季节。
自从风儿变瘦,挤落第一片树叶,属于我的季节就要走了。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雨水打湿了我的翅膀,击落了我的鳞粉,这对能够翩翩起舞的翅膀越来越不听使唤了,它的振动频率已经划不动气流,我原来轻盈的身体似乎变得非常沉重。
我的鳞片已经不能自由开闭,我的控温系统出现了严重的问题,我觉得越来越冷,我感觉我的灵魂已经逃离了我的躯体,我急急扑楞着双翼,想要寻一处温润的地方,休养生息,我不想死啊,至少不要死得那么早,那么凄楚。
我失去了方向,我找不到目标,我的栖息地变成了水中的月亮,变成了七彩泡泡,无法触碰。
那是海市蜃楼吗?我迷迷瞪瞪、晕晕乎乎,直接撞了进去。这里面好温暖,好舒服!
当我的脚抓牢了一根绿色的枝条,将疲惫的翅膀竖起休息,抬头看时却发现这是一个硕大的蜂巢。
蜂王立在那里,正在嗡嗡的叫着;下面四五十只健硕的蜜蜂代表,正端坐在那里,洗耳恭听这嗡嗡的圣经之声。
好在蝴蝶和蜜蜂语言相通,我听得出,这是蜂王在组织召开大会。
我好生奇怪,这些参会的蜜蜂代表,怎么看都是“人”的模样。可不是吗,这些蜜蜂真的已经幻化成人形,在这里秘密的举行采蜜成果评比大会。
我开始用蝴蝶独有的5种视锥细胞眼睛进行巡视,我的巡视相当精准,我可以感受除红光、蓝光、绿光外其他两种无法命名的颜色,比人类多两种,我可以看到表象,也可以穿透他们的心灵,探知他们的灵魂。
我仔细的观察这些“人形”的蜜蜂,发现这里所有的蜜蜂都不是普通的工蜂,都是周边各蜂群的蜂后或雄蜂,还有少数被蜂后授予监督权的工蜂,它们都具有一定社群地位,拥有一定的生杀大权,姑且统称它们为“蜂头”吧!
我在这个六边形的会场上飞来飞去,最后落在可以俯瞰整个毫华蜂巢的位置。
我发现这里的蜂头们好奇怪,大都穿着灰白相间的正统的服装,头型大都一丝不苟的梳成固定的样子,这些庄重的打扮使会场显得非常沉闷。
咦,奇怪,这个蜂后好像是个男性啊。蜂后正襟危坐,脸油黑呈亮,钛合金眼镜样式确实有点老了。他头发花白,三七分开,全部向后梳倒过去,纹丝不乱。浅蓝色的衬衫,随意撇开了领口处的扣子,好在没古板的打上领带。
蜂后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慢条思理的讲些自己才懂的话。
蜂头们开始也都正襟危坐,坐着坐着,便累了。有人开始偷偷地打开了手机,翻看各类信息;有人开始像模像样的喝水,他只不过借机动一动肢体而已,杯子中芽状茶叶放了半杯,茶色清亮、绿意盎然;有人摘掉了眼镜,五指按住额头作思考状,实际是打了个盹;个别潇洒一点的干脆挪到长条桌的外侧,躲过了桌前挡板的束缚,双腿向前远远的伸出,整个后背靠在椅子背上,头向后仰出,使脖颈更为舒服,大概是长期卧案工作,得了颈椎增生或由于在夜风中思考工作肩胛受了风寒,又或者昨晚喝酒喝得太晚,严重缺觉,他脖子一会儿后仰,一会儿歪向一边,如同一只僵硬的烧鹅。
后面那位,不停的翻看手机,看一会儿他就放下,去趟卫生间,我想他大概前裂腺出了问题。他如坐针毡,坐立不安,心绪不宁。
还有一位,动作最为丰富,我足足观察了他十几分钟。他一会儿打打哈欠,揉一揉双眼;一会儿两眼看向脚下,看过了左脚看右脚,仿佛在找寻什么,其实他什么都没掉;一会儿双手掌跟相对,五指向外,掌心向上,将下颌放在这个漂亮的花托上,如同一可爱的小姑娘一样;一会儿双手十指交叉相扣,手心向下,再次将下巴放在另一种形态的花托上;一会儿又将左肘支在桌子上,单手掌心向上托住腮,瞬间又单手掌心向下把左腮枕在用手腕上。我觉得他的头好像没有脖子,或者脖子没有支撑力,非得靠双手托住它;好不容易腮回归到了脖子上,他的左肘再次支起,左手放在微低的额头上动来动去,弄一弄头发,抠一抠鼻子,然后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拇指轮流和大拇指相吻,一遍一遍,直至厌倦。
会开至一半,整个会场就像一块稀薄的豆腐脑,这些蜂头们如同一只只燥动的虫子,束缚在椅子上,困顿在豆腐脑中,每个人都蠢蠢欲动,终于开始有人窜出了脑体,或者出去接打手机,或者出去上个厕所,或者出去抽一颗香烟,出出进进,穿流不息。
蜂王依然在上面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他自我陶醉的样子着实让人激动。
会场最前面的几排,倒是听得仔细,记得认真,他们应当是更高级的蜂头,自律性更强,责任心更强;此外就是那几位被蜂头派来替会的年轻工蜂,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当面聆听蜂王的教诲,他们的心如同干涸的土地,努力吸取蜂后吐出的露水,这些潮湿的水分延着土壤的缝隙向内一点一点的滋润,这样的机会对他们来说太少了,所以他们倍加珍惜。
我还看见有些蜂头年纪轻轻已鬓角斑白,而且毫不掩饰这种斑白,以使自己显得更加成熟;有些年老的蜂头,为了显得年轻,则把花白的头发焗成亮黑,可是面部的沧桑和贼精的眼神已经暴露了他们真实的年龄。
我还看见一参会的长发女人,头发搭向胸前一部分,搭在背部一部分,搭在肩上一部分,发丝丝丝相连,不能完全分的那么清晰,倒也是多了那么一点自然和动感。
此时,我发现一瘦瘦弱弱的“姑娘工蜂”,她鼻梁上架一圆圆的仿古眼镜,飘逸的长发直直垂下,贴身乞丐牛仔,上身一蓝条纹休闲长褂,袖口挽卷至手脖以上,褂子下摆斜斜的系在腰的右侧,打一美美的如我形状的结,脚蹬一秀气又随意的白色旅游鞋,鞋子白的一尘不染,一双鸡蛋黄的船袜微微露出一点边,脚踝、脚腕、脚脖、脚脖以上五公分处自然的裸露出来,皮肤如白莲藕一样洁白,一颗小小的美人痣巧妙的镶嵌在那里,如一颗黑色的珍珠。
这个姑娘整个人既显得干练,又不乏青春的气息,利落中带着温柔,她扛着硕大的足有二三十公斤重的摄像机放在肩头,不停的对着蜂头们拍啊拍。很难想象,如果不是因为爱好,她怎么可能去扛这么重的机器,她拿一小小的照相机足够了。
我突然发现,一个没有任何手饰装扮的女孩一样很美,美得如同我们。她美在身上的青春气息,美在那份文雅的气质,美在弱弱的样子,美在一份努力和利落,美在纤瘦的嫩肩上可以扛一夸张的摄影机,美在让人看着她心生怜爱,而她却不稀罕这种怜爱。
不拍摄的时候,她便手托下巴,静静的坐在会场后面,表情平静淡然,那张面容丝毫没有被尘世的风霜污染,不需化妆,不需美容。
我觉得我应当把我的灵魂寄托给她,把我的美丽也依付于她,待到我死的那一刻,我希望她带上蝴蝶的美丽和蜜蜂的勤奋坐上蜂王或蜂后的宝座,也许她再也不会组织这样的活动,也许她会把蜂巢打破,放一股清新的风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