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正武闻声转过来，眉眼还是那眉眼，人却似乎不是那人了。
“何大哥你快过来！”也就是小桃红娇一些，从不叫他老爷什么的，开口闭口何大哥，便显得他们比别人多一分亲昵。“你看这个姐姐推荐的料子好不好看？”一边问着，一边扯了布角在自己身上比着。
嘴这样甜，明明是和文凤她们差不多的年纪，还围着自己叫姐姐，花艳霞笑着摇摇头，难怪男人宠着，自己可不是就不会这个吗？再一抬头便愣了，“何……何长官？”
“哦，小老板，有日子没见了。”他上下打量她，从薄施粉黛的脸到凸凹匀停的身姿，再到旗袍下隐约露出的半截小腿，“刮目相看了啊。”
他的目光还是这样放肆无礼，她强忍心头不适，“何长官客气了，我是方家二太太，再别叫我小老板了。”
小桃红拉着何正武，“何大哥，你们认识？”
他仰头一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我们家老三，小桃红，原来也是唱戏的。宝贝儿，你不知道，小老板二十多年前红遍广州城呢。”又扫了她一遍，“风采不减当年哪！”
这年月，许多事变了，许多事没变，其中之一，便是戏子仍是下九流的行业。他这样大声喧哗，周围人难免听了一耳朵，偷偷张望过来。
花艳霞涨红了脸，“何长官好福气，三太太好福气。”人家上门就是客，再怎样都要笑脸相迎，索性不去理会他的口气与目光。“三太太，这块料子你觉得怎样？喜欢的话给你个折扣，我让师傅帮你量尺寸。”
“我说姐姐怎么这么面善，原来和何大哥是旧相识。”小桃红拉着她，“姐姐说好自然好，走，我们去找师傅去。”
花艳霞送她过去，又倒了茶过来，“何长官，店里人太多，照顾不周。”
“小老板这是由着方老爷跟你们家三太太双宿双飞了？”碧螺春，瓷白叶绿汤清，一双素手捧着。
她低下头，“何长官的三太太也是个可人儿呢。”轻声细语里偏有几分压不下的讥诮与倔强。“我们给女人的，不该争的，争也没用。何长官与我非亲非故，何必要一直纠结我家家事？您大权在握，娇妻美妾，想必是拿我们小老百姓寻开心。现在您可心满意足了？三太太大概也快好了，我去请她过来。”
居然被她一顿抢白，这女人，不光模样变了，就连胆子也大了，有意思。半老徐娘么，胜在风韵犹存。方世藩哪方世藩，你可真是一团泥沙埋没了人呢。何正武盯着她不疾不徐的步伐，腰，臀，旗袍走动时翻出的白皙的脚踝……
小桃红订了衣裳，又欢喜店里的洋伞、蕾丝边的帕子、法国丝袜，七七八八买了一堆，兴高采烈挽着何正武往车子方向走。
“何大哥，我看那个小老板不太高兴的样子呢。”
“你买了这么多东西，她还能不高兴？”他逗着她玩儿。
“跟你说认真的呢！刚才她去找我的时候，眼睛都红了呢！”
何正武闻言转身，那个身影正慢慢往楼上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