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颖连门都没敲,直接走进她的办公室。“流程走到我这里了。”
A&G各分公司的行政后勤部门实行双线管理,分公司、项目公司各后勤部门在专业上向总部对应的专业分管领导汇报,行政管理上向所在公司的总经理汇报。人力资源和行政部的职位人选,由James确认,陈嘉颖作为分公司总经理虽然出席终试,意见仍以James的为主。
这样,Bella就可以尽量避免和陈嘉颖沟通她离职的事情。但是作为部门负责人,她有太多工作需要和总经理当面沟通,离职审批也必须经由他批准。
“哦,陈总。您说的是端午节福利申请吗?”Bella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只是他明显在生气,她一时不知怎么接他的话。
“许贝华,你为什么提出离职?” 陈嘉颖从未直呼她的中文名,和她说话的声音从未这么严厉。
“父母年纪大了,我想回老家发展。”
“如果我不批准呢?”
Bella的心紧了紧,脑子里有好多不同形状的白色在乱跑。
“我是说……你晋升为部门负责人才一年,A&G又是不错的平台,如果你在这里继续沉淀一两年再回去,能给你以后的职业前景增加不少筹码。”
他说的很对。他是这么的冷静和理智。
他说的那些,她有何尝没有考虑过,就是因为她多番仔细衡量过了利与弊,所以更要离职不可。年会那晚听到Charles的那些话,她本想年前就提出离职,但春季是招聘旺季,各项年度计划、制度调整都在要平稳开展。一忙就是几个月,她的离职拖到了6月才提交了上去。
“谢谢陈总的建议,我还是想早点回到父母身边。我已经把几个职位的替补人选的简历发给James了,终试的时间确定后会向您汇报。”
听出了Bella礼貌用语里的刻意,陈嘉颖脸上明显带着不悦,留下一句“如果这是你坚持的决定,我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因为这个决定有任何不好的感受。”说完便转身走了。
很长时间以来,她每天回公司,都要在心里和自己说:我是来工作的。每次必须要去找陈嘉颖沟通工作,也要提醒自己:他是总经理,他已经有老婆了。
但是她内心的魔鬼不停作祟,在跟她讲述种种冒险的可能,怂恿着她去伸手拿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不要去管应不应该。
她不只一次想象,到底他的太太是一个怎样的女人?怎样优秀的女人才配得起他。每想到这里,她就觉得相形见绌,甚至一无是处。
像他这样优秀的男人,又经常没有妻子在身边,稍有用心的女人想要趁机而入实在不难,可是如果陈嘉颖是容易接受女人投怀送抱的人,她就高估了他,他也不值得她付出情感。
婚姻不只是爱情,还有责任。只要其中一样还存在,这婚姻就要维持下去。如果他也懂得这个道理,就算从此让她隔着千里而思念也不枉。
每次陈嘉颖面对面,她的理智和意志渐渐削弱一层,几乎就要彻底败阵。她不停地挣扎,要避免自己失去理智,只有一个办法——再也不见他。
她有意地把最后工作日定在星期五,陈嘉颖三点就离开办公室回上海,这样就避免了晚上的欢送会上他的在场。
那个周五,陈嘉颖本已决定要像送别一位中层员工那样,去参加Bella的欢送会,并且交待跟Eva说了不用订回上海的车票。
自从Bella提交了离职,每次在他面前都比从前要恭谨,都不知道自己的回避已经太明显瞒不过他。
这天他去会议室和总部开个电话会议,正遇上Bella面试结束从里面出来,两人迎面撞到一起。许贝华的记事本掉在地上,陈嘉颖想帮她捡起来的时候,清清楚楚看到记事本打开的那一页纸上,写得满满的是“陈嘉颖”三个字。
Bella涨红了脸,慌忙捡起记事本,连平日里客套的招呼都顾不上了,低着头快步走出会议室。
最后工作日那天是星期五,下午三点钟,Bella看时间差不多了,走到财务部办公室找财务经理交接离职手续,故意在里面停留了一段时间,不用看见陈嘉颖离开办公室回上海的身影,那将是她能看到他的最后一眼。陈嘉颖多次站起身来往门口看去,Bella一直没有在座位上。
他明白了她的意思,明白了她的刻意。他感到愠怒,于是跟Eva说马上订回去上海的票。然后跟每一个周五一样,提前离开了办公室。
陈嘉颖走在写字楼大厦门口的广场,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停住了。他换了方向,去了健身房里的恒温泳池,游了十几个来回,似乎要空无一物的水下图个平静。他平日里都有运动的习惯,可这次就是觉得游起来不那么舒畅。他的愠怒平息了些,取而代之的是无可奈何。他能做什么?既不能说服她留下来,也不能捅破那层纸。即便说服了她留下了,日后两人是继续做同事,还是要遮遮藏藏?她选择离开是明智的。
他双手撑着游泳池边缘一跃而上,匆匆去洗了个澡,头发都来不及吹干,前往某个地方。
Bella和一大群同事从餐厅里走出来,相互告别,Charles坚持要送Bella回家,二人并肩走着。Charles往马路斜对面看了一眼,隐约看见了一个熟人,嘴角露出笑意。Bella没有留意到不远处的角落停着的车上,有一双眼睛在留恋地凝视着她。有个人要把她的样子刻进心里,然后开始封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