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太子殿下夜华沉睡、苏醒又离开后,帝君一直替天君分担政务,忙得是焦头烂额。听说昨夜又是彻夜未眠批阅公文,一大早又前往凌霄宫议事良久才返回,这会子极有可能在小憩。司命进入太辰宫后,拉住一个仙娥问道:“帝君现在何处?”
仙娥答道:“帝君现在书房。”
司命走进书房,正要张口说话,就在帝君在榻上闭目小憩。以往这种时候,帝君都会敏感的察觉到有外人进来,可也许是昨夜太过劳碌,今次竟始终未意识到司命的闯入。司命尴尬的站着,可也不敢耽搁,毕竟关系到小殿下,帝君嘴上不说,可心里一定会紧张。司命只得咳了一声,制造出一点动静。东华果然醒转,睁开双眼后见司命候在一旁,便问道:“你以前从不这样,可是有事?”
司命见被戳穿,只好强笑一下,答道:“是有关青丘女君白凤九。”
“哦?”东华闻言整了整衣衫,坐正身子,“是何事?”
司命躬身回道:“虽然小殿下劝小仙不要来找帝君帮忙,可小仙觉得还是得向帝君禀告一声为好。小殿下在下界不知因何事冲撞了蚌王,据小殿下所说,蚌王声称小殿下坏了他的大事,还累得他法器被盗,而小殿下则称蚌王无端打伤青丘子民,小仙担心那蚌王不肯善罢甘休,会到天君那里狠狠告小殿下一状,而天君也不便过于偏袒小殿下,所以特来禀告帝君。”
东华脸色未变,只起身问道:“他们现在何处?”
司命答道:“小仙过来的时候小殿下正要前往凌霄宫,现在二位应该正在凌霄宫面见天君。”
东华点了点头,疾步出宫。
凌霄宫内。
蚌王承吞满面怒容的瞪着凤九,见凤九一副不为所动更不思悔改的模样更添怒气,转头望向灵宝天尊:“天君,你看看她是什么态度?害得我法器被林亥盗去,更让林亥从我眼前逃脱,她倒还理直气壮的,真是青丘的好女君啊!”
凤九见承吞说话夹棒带刺的,也出言反击:“天君,凤九是见他二人打斗伤到不少青丘子民,才会施法拦住他的暗器阻止他们继续伤害无辜,至于这法器被盗我也是料想不到,而且他伤了人就要逃走,我当然得把他拦下,怎知会因此让他口中的林亥逃脱呢?凤九根本不识得他二人,如何会成心从中作梗?”
蚌王哼了一声:“是想说不知者不罪吗?你可知因你今天的阻拦,本王损失有多大,还不知去何处将林亥寻到、将法器夺回?你倒推得干干净净!”
凤九争辩道:“若真是因我耽搁你的计划,我自去帮你将林亥抓到、将法器寻回即可。”
蚌王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满脸讥嘲之色:“真是大言不惭!你当那林亥是那么好抓的吗?本君也是找了半年才找到他,你倒是说得轻巧!大话谁还不会说?”
灵宝天尊见二人你来我往的争辩,急忙打断他们:“好了好了,你们都少说一句。蚌王,我知那林亥是你同父异母兄弟,你为何突然要追捕他?”
蚌王朝天君揖了揖,恭敬答道:“禀天君,那林亥是我父君的小妾所生,历来狼子野心,纠结各方反对力量妄图取本王而代之。这次本王正是查禀半年才在青丘附近找到他,我二人也在青丘女君的面前大打出手,哪知这女君实在愚蠢,不停从旁阻拦,那林亥便趁机盗去我的震云瓶逃走了。我本想抓住他带到天君面前裁夺的,可现在……天君您说该如何处置?”
天君沉吟,有些不知该如何裁决:“这……”
“蚌王,许久未见,你的脾气还是这样直。”东华帝君的声音解救了天君。
蚌王回头,见东华缓步走进大殿。蚌王朝东华揖了揖:“帝君,正是久未见面,不知帝君别来无恙?”
东华朗声答道:“本君甚好,倒是你,火气可是大得很啊。”
蚌王有些惭愧,解释道:“帝君教训得是,可实在是这青丘女君多事绊住我,累得我一腔心血付诸东流,更被林亥盗去震云瓶,心里头真是窝囊的很!”
“哦?凤九多事?不知她多的是什么事?”东华面有疑色。
承吞一提起这个话茬就满肚子的火:“我与那林亥动武时,这青丘女君出手阻拦,林亥便趁机抢去震云瓶逃走了!”
东华微睁大眼睛,目光露出不解之色:“不知凤九为何要出手阻拦?”
承吞语焉未详的解释:“我与林亥打斗时伤了几位青丘百姓,她便出手阻拦……”
东华了然的点点头,作势又问道:“那不知这青丘女君该不该理青丘百姓的生死呢?”
承吞默不作声。东华又继续说道:“刚才你说凤九绊住了你,我竟不知凤九的法力修为竟高到如此地步了,竟拦得住西海蚌王。她未出生时你可就承袭帝位了,如何能被一个小丫头拦住?究竟是你太过谦虚还是凤九真的如此厉害?”
承吞面上有些赧然,吞吞吐吐道:“这……林亥也是极为狡猾机警,尤其法力上乘、脱身之术比谁都学得好,倒也不能全部责怪青丘女君。”
东华顺势就坡下驴:“凤九本就是个小丫头,继任女君才数月,不认得你们这些深居简出的上神也不奇怪,你又何必同她如此计较?这般欺负一个小姑娘?回头狐帝和折颜知道了,当心他们嘲笑你以大欺小。”
承吞细品帝君所言,暗道自己糊涂,眼见这女君孤身而来就昏了头单想着出气。若真得罪了青丘,怕是狐帝和折颜就不好对付。思及此,承吞忙低头说道:“帝君说得是,本王确实有些鲁莽。”
“你也该改改你的脾气了,见到谁都油盐不进,也不懂怜香惜玉,将来可怎么娶妻生子传袭据蚌族帝位?”东华玩笑道。
承吞闻言更显局促,有些答不上话。东华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复问道:“那此事你觉得当如何处置?”
承吞看了一眼凤九,说道:“此事确实也不能全怪那青丘女君,放走林亥也是无心之失,只能怪本王运气不好,或是那林亥运气太好。”
凤九见东华一路都在为自己开脱,不想让帝君白白耗费人情,便说:“既然凤九促成了这个结局,那凤九当然有责任帮蚌王讨回法器,抓回叛贼。凤九不会逃避自己该负的责任。”
承吞如何不知帝君是在为凤九求情转圜,可看这女君一副不领情的样子,忍不住刺道:“女君言重了,你初登帝位,万事皆不熟悉,还是先熟悉四海八荒详情,免得再发生此类误会。这夺回法器一事就不劳你操心了,本王自有主张。”
“你……”凤九受不得语言相激,“不管蚌王需不需要,凤九自当竭力,断没有袖手旁观之理。”
承吞见凤九一脸气鼓鼓的样子颇感好笑,正待再说两句,却被东华打断:“好了,她还是个孩子,你同她计较这么多做什么?不怕别人说你为老不尊?”
承吞如临大敌:“本王可不老,帝君您莫要把我划分到您那一个级别。”
东华见承吞急忙撇清的样子微微一怔,而后方回复道:“是,是,你不老,蚌王你春秋正盛。本帝君老了。”
一旁默立的凤九突然出声:“帝君一点儿也不老。”东华闻言将目光落向凤九,他早就发现自进殿后凤九一直不肯与他视线相触,可这会儿却大方的望着他,凤九似是明白东华刚刚被承吞的那句无心之语伤到,因此特地出言安慰他。东华心下颇感到一阵温暖,望着凤九微微一笑。凤九见到这许久以来的第一个微笑不觉有些看痴了,而后才意识到甚为不妥,脸色涨得通红,赶紧低下头来,避过东华目光。
灵宝天尊开口道:“既然此事已经了结,蚌王也无需怒气冲冲,不如留在九重天多住几日再回去吧。”
承吞爽快的应下:“多谢天君。”
凤九也开口告辞:“天君,若无其他事,凤九先行告退。”灵宝天尊大方准允:“去吧,女君今天也受惊了,早些回去。”
“谢过天君。凤九告退。”凤九朝天君福了一福,又低头朝帝君福了一福,然后转身离去。
凤九踏出凌霄宫后正疾步走着,忽听得身后传来帝君的叫声:“凤九。”
凤九闻言停下脚步,但并未转身回头。东华缓缓踱步至凤九身前,道:“你如今是不愿意见我了吗?”
凤九仍旧低垂着脑袋,道:“帝君何出此言?凤九万万不敢。”
“不敢?”东华反问道,“那你怎么也不看着本君答话?”
“看与不看又有什么差别?”凤九诘问。
东华一时答不上来,便问:“你为何不让司命告诉我蚌王为难你的事情?”
凤九答道:“凤九自己可以解决,不想把帝君卷进来。”
东华见凤九仍是冥顽不灵的样子,复问道:“你如何解决?那蚌王是个霸王个性,他今日在天君面前重重参你一本,倘若本君没有及时赶到,还不知天君碍于蚌王的面子要如何惩戒你。”
凤九默了一会儿,闷声答道:“那也是凤九自己的事情,无需白白浪费帝君的人情,凤九也不想再欠帝君人情。”
帝君叹了一声,道:“何来的欠?看来在你心里不愿再与本君有任何瓜葛。”
凤九急忙抬头望向东华:“帝君,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帝君微微挑眉:“终于肯抬头了吗?”然后细细打量凤九一番才开口:“你瘦了许多。”
凤九的目光也紧盯着帝君脸庞,他眸子里的疲惫掩也掩不住,凤九望了许久,似要分辨这张脸与夜夜入梦的那个人有何区别。良久后凤九开口:“帝君你憔悴了不少,但是并不减风姿俊逸。”
帝君似是有些触动,眼神望向别处,说道:“孩子气!你作为新任女君,事务固然繁忙,但也要爱惜自个儿的身子,蒲柳之姿可不适合你。”
凤九神色间却有些哀怨:“若不能得帝君垂青,是蒲柳抑或是松柏有何区别?若能得帝君垂青,蒲柳又如何,松柏又如何?”
帝君听着凤九的自怜自伤之语颇为心酸,可又不得不硬起心肠:“早先劝你的话都白劝了吗?怎么如此冥顽不灵?”
凤九苦笑一声,道:“人前我只能强作欢笑,这些话也只能与帝君你说一说。帝君你既不愿听,我便不再说了。”
帝君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凤九:“凡事都往开处想想,你还如此年轻,不要画地为牢。”
凤九收敛脸上的悲戚之色,淡淡答道:“多谢帝君。”
帝君吩咐道:“回去吧。”说罢转身离去。
凤九望着帝君毫不留情的背影,也缓步走出九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