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双版纳(组诗)
最后的热带雨林
巨叶、大板根与藤本植物的另类纠葛,
让进入的目光短了几米。
如果我停住,来到一棵更高的树下
望上去,是否会感到
在它少数连天的冠状顶部,那果实
可是寒冷的畏途?我觉得热,
就往里走,黑色深处,好像少了些
刀斧痕迹。不是古老的
“刀耕火种”,也不是当年
“烧荒的野火”。他们过藤桥,
走木道,并不知陌生对于我的寂寞
是最后的雨林。好象
某个“裂痕”对某种“存在”的诠释,
必须向“比寂静更深的寂静”
学习。当我坐上缆车,环顾四周,
似乎可以看得更高,更远,
却再也看不清树荫强势推进下
无数根系与细节的私处,
那些因遮蔽而总是向上生长的小草
在同一纬度上彼此的孤独。
让我降下来吧。沿着林间溪流,
耐心、细致的欣赏
两只偶然来到我们中间的猴子,
它们跳跃、交流、嬉戏、
在获得食物时自然善意的一笑。
相信此刻,肯定没有“影响的焦虑”。
野象谷
其实,就是孤独,让他迈出了脚步。
因为路的推进,他的内心
仿佛是更为陌生、浓郁的树荫
开始寻找平衡的一点。
必须眼见为实。他们在树上
搭起了铁皮屋子,观望,
守候。因为不能靠得太近
彼此的保护、打量需要足够的距离。
当它们压过来,默默地
从你身边走过,扬起风与树叶的
摩擦和四肢落地的擂动声,
让你感到默契的对视中
那种无害的善意和温润的眼光。
对于想象,当地人说,
我每月都要同它们见面两次。
而此刻,我怵然看到的是,
一头小象被撞死后制成标本的陈列。
我知道,那是对眼前破坏的
心理补偿,也是给外来的我们
一点忽悠后的安慰。现在,
我们随安排来到马戏团,
荒诞与滑稽不是我藏于内心的词语。
怀揣着此前关于它们
可能发起攻击的种种告诫,
进入,无限地靠近这些
早已野性退化的腿部、鼻子和
脊背,去体会一次驯服的享受和娱乐。
看傣族姑娘跳舞
那个一身傣装的少女确实太可人了。
她们说她是内地来的汉人。
可谁去置疑、考证呢?她舞蹈着,
行走、摇动、旋转。手臂上
飘洒的音符点缀着身体每个骨节。
看她紧束的短衫、筒裙,
曲线的美,仿佛月光下的凤尾竹,
随着夜晚或水边的风
带来消魂的一刻。看她的颈项,
如果眉目真的可以传情,
真想与她靠得再近一点儿,
看清她脸上淡淡地矜持,一丝忧郁
不是一只猫的高冷,或幽怨。
当象脚鼓铓锣再次敲响,
葫芦丝和着毕笛声又一次
流淌在林间、广场。……我打开了
镜头,她打开了孔雀的翅膀。
我把暗流的泪光,凝视
轻轻投向了她,肯定地讲,
当她偶然举目发现我时,
却是一个嗔怪的回眸和悄然退场。
我就想,除了她所展示的
身段、脸蛋、舞蹈的美,
她以为,我还想看到她展示的什么?
探访傣家民俗村
她,招呼我们坐下,端上糯米茶,
圆形竹桌铺开了一丝
香润的气息。她对我们谈起了家史,
谈起了那些卓越的技艺和
女人的荣耀……,泼水节后,
郎君进家门。一年割胶,
一年种田,最后一年打银器,且
必须说清家族的履历。
最初三年,饮食和起居很重要。
首先,不能越雷池半步,
不能偷窥,然后入赘享清福。
男主内,女主外,但,婚前的身材
是审美的第一需要……
他们拜佛祖,点油灯,
村村寨寨皆寺庙,善莫大焉。
说他们童年入寺、剃度、穿袈裟,
修行到成年……。现在,
他们洗衣、煮饭、抱娃娃,
打扫卫生……。他们说
敬畏或德行。摸着水泥的梁柱,
我说你们的竹楼呢?
“哦,这是第三代民居。”
下得楼来,我拍到了
靠墙处,她家树上悬挂的菠萝蜜。
在中科院,西双版纳热带植物园
“有一个美丽的地方……”,她不停地唱,
打动了跳舞草含羞的叶片。
把心敞开,高大的榕树接纳了我们。
三分之一的开放区域,
对于众多的物种,对于我们,
可能拥有的视野已足够阔大。
延着七彩宛转的林荫路,我们较快地
逼近着所有进入视线并
扯动了眼球的神秘果、马兜铃……
必须尽可能仔细打量
箭毒木、绞杀树与身的属性,
让身旁的物种与它们拉开必须的距离。
独树成林,气生根深深扎入
乔木裸露的根系或锦屏藤的泥土。
她们说,微雨后的阳光
在瓷玫瑰上点燃了更为热辣地火烧花。
这热带气流中的雨季,妖媚的
湿闷,如象鼻树泛出的淡灰色泽。
我们走上前去,抚摩它,
像抚摩我们诗中幽暗的部分。
望天树有多高?仿佛它们中的少数因
生命的旺盛离开了植根的纬度,
去了滇南以北。更多的它们
却留了下来。不是寄生关系,
它们紧密保持着独立的生长与呼吸,
像雨后层次鲜明的彩云。
仿佛必然的忘却。一个上午,
因忘情地追逐两只湖边嬉戏的彩鸟,
让他忽略了更多花草的
细节。同在一个园中,时间
的仓促,让我们很难在陌生的族群里
将它们一一区分、记住。
雨后黄昏的澜沧江畔
沿路全是棕榈、槟榔,或椰树的统领。
从桥头,或街心花园绕过去,
江水的涛声就在前面。
木质金象,这些久远的图腾,
如今正以教义、民俗、仿制后的列阵,
点缀着景洪这座距边城磨憨
不远的美好生发的意象。
时已黄昏,雨后彩云层次分明的
幻变于落日夕下的头顶,
给湿润的空气披上绚丽纱巾。现在,
我从版纳大桥南端下来,
向西踱去,江上始终翻卷着
镀金的浊浪。仿佛一种文明的催生,
让自然、人文两种推力
把昨天江边浣洗、沐浴的
女儿们招进了家中时尚清洁的浴室。
媒体说,因下游出境后
江上发生的恶性国际凶杀事件,
游船已停航多日。此刻,
一个异地南下的游人,
正努力把心情松弛地置于江畔同样
松软的水草之上,看落日
渐渐下沉的过程中,
飘忽的彩云渐渐暗淡、收敛的夜色。
看沿江灯火初上的当口,
那些傣式尖顶屋檐下,酒色与
美人们如何一反传统的
猜拳行令,在觥筹交错中交相辉映。
橄榄坝,“泼水节”
必须有所触摸,傣语叫勐罕。远眺大勐龙,
曼松满内小乘的“笋塔”与塔尖的光
柔和了我僵硬的眼圈。这里
江水清凉,雨林掩隐。百鸟的鸣叫
浮动于野花的香艳。仿佛清晨
或黄昏,孔雀起舞、开屏,
无法穿越的时空在滟影的水边。
他们说竹楼错落的坝上主要是稻田、橡胶林、
果园,唯一自然的湖泊叫
“龙得”。每年傣历六、七月,
是他们一年最大的联欢——(一般三天)
缘于一个传说的久远。是日,
从“密密的寨子”出来,人们聚在一起。
第一天,江上赛龙舟;次日,
年节喜庆“泼水日”,以示洗尘净身驱灾逐难;
第三天,活动多姿多彩,
“放高升”——土制竹筒爆竹,
轰然炸响,直射苍冥,老少同欢;
“丢荷包”——青年男女互掷刺绣小布袋,
上有芦笙毕笛示爱于“月光下的
槟榔树”,欢笑中含情脉脉;
最后,跳“孔雀舞”,互祝吉祥,是谓高潮。
此刻,我们的到来不是节气,
不是节日,依旧“泼水”
以示体验。忽悠的歌声下,
看打湿的肌肉与线条,看人们如何
纷纷卷入水中,毫无寓意的一阵嘻笑狂欢。
景洪郊外,那片橡胶林
一切看来都不可逆转了。四十多年前,
雨林被迫退去,“积极”的开垦
而今已是主打的经济……
入夜,它们的老主人带上头灯,
左手拎桶,右手提刀,将
林中某一棵、某一适当位置剥去树皮,
让乳白的汁液一点一滴
缓缓流入脚下的桶中……
橡胶不是香蕉,生长的时间考验着
人的耐性。科学加持激情
给它纬度拔升后的大面积种植提供着
理论依据。而展望了十几个
年头后的收获,似乎终于否定了
失败的遑论。“产量虽不高,
但我种了十几亩、几百棵。”
“给儿女留着,成家、养娃都靠它了”
自豪过后,他又很快陷入了
困惑、迷茫。儿女们打工,
远在内地或国外,追求
时尚的日子。当年破坏后相信的继承,
更像一个无法确定的未来,
让它们搭上了产业化的快车。
有人割,有人收,问题是百年以后
谁来打理?好大一片啊!
凡是坡度不高,或平缓的
坝子、公路两旁都以你的所见,
重复着昨天梦想的故事,
并适时的强化着这一简单朴实的忧虑。
在普洱,我们品茶
车行傍晚,热带雨林迅速退至版纳
边缘。此刻,我们进入——
为寻茶而来。陌生,让晚饭
推迟了三小时。好象显得有些盲目,
昏暗的街巷,如何才能深入
传说给出的细节,深入
这座滇南小城想象的神秘与诡异?
灯火幽明的茶城,似乎
并没有阅读与介绍中带来的高大茶树,
那些“生普”、“熟普”、
“滇红”的正宗产地与极品
炮制的象样茶肆供我们捎带、享用。
清早,继续穿街走巷,
渴望在土生土长的茶水边坐下来,
细细品上一杯或一壶,静心
诚恳地听一回本地白发的茶老板直接
给我们讲一讲茶艺、茶道,
或古老茶叶真实的生意经……
没有茶馆、茶楼,甚至没有售茶的
小店带来的意外惊喜
是否意味着这一搜寻过程
将以疑惑的失望结束?且让
丧失了昨夜入城方向与记忆的我们,
由此往复在一次次打探中,
蓦然回首地发现了它全新的
批发场所,就在我们车辆掉头后的
左手。品茶已不重要了!
其寻找的过程足以耐人寻味地
告诉了“功夫在茶外”,
这一此番看来多少有点靠谱的人生要义。
2012.09.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