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几年前到欧洲旅行的时候,沿着罗马-佛罗伦萨-威尼斯-巴黎-尼斯戛纳摩洛哥的线路,印象最深的有两点:一是街道狭窄,窗户低矮。几座城市的街道都比较窄,大量的小胡同,几步距离就有一个小路口。邻居要“串联”的话,隔着窗户喊一声就能听到。
二是广场繁多。市区内除了圣彼得,圣马可等大教堂旁边的大广场,还有大量小教堂旁边的小广场,以及没有教堂的广场。
这种空间上的设计,使人们在没有电话和网络的时代,依然可以很快的传递消息,“上街聚集”。
与之对比的,是新城的建设,尤其是国内的新城;其最大的特点,就是宽阔的马路,高高的楼房,封闭的小区。马路是为车而不是人设计的,比如在北京的城市道路上步行绝对不是什么好的体验,路口间隔以公里计,过马路稍微走慢点就红绿灯转换,陷入车流。
除了公园,很少有那种小小的,开放式的,供附近居民和游人休息的小空地。广场通常只伴随着大型 Shopping Mall,很少出现在居民区。封闭小区里面,楼房渐渐密集,供邻居活动的地方主要是摆了几件健身器材的地方;老一点的小区,地面上通常停满了车。四合院则逐渐消亡,剩下的成了奇货可居的商品。
这些设计,都让户外聚集变得没法那么随意。
二
曾经跟着同一个小区的业主,参加过三次公开的活动。一次是签了买房合同之后,在搜房网小区论坛上,有人组织去一个叫蟹岛的度假公园看世界杯直播。去了大约三四十人,印象比较深的有一对摩托罗拉的小夫妻,一位李姓律师。回来后都没有进一步联系,连当时我们搭车的那位大哥,也没有进一步的接触,彼时也没有微信。
第二次是停车位涨价维权,也是三四十人的规模,聚集在物业那里谈判,以失败告终。车位租金涨了近一倍,物业减免了两个月的租金作为妥协。
第三次是对开饭馆的底商占道、垃圾污染方面的维权,同样以失败告终。油烟依然未经处理直接飘入小区,离排风扇最近的小区设施就是游乐园,一堆家长带着孩子吸着油烟玩耍;而小区门口依然杂乱,大排档加遍地的油渍污渍。
在这三次的业主聚会中,有两个大的感受,一是业主之间的联系和熟悉程度逐渐减弱,二是人一多,大家就不知道该怎么沟通和合作了。
就在业主谈判车位租金的过程中,物业在车库管理系统中禁止了一位刚过租期因谈判还没续租的车主的入库权限;而那位车主下班回家后进不了车库,便把车停在了车库门口,于是所有的车都进不去了,排队一直排到马路上两个路口,造成了严重的交通拥堵。近一个小时后,物业才妥协放行。
在跟开饭馆的底商调解过程中,居委会的人请来一位有调解经验的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的女士做主持人。开场也摆出了议事规则,如主持中立,表达立场,不跑题,不超时,不打断,不攻击等;可真正开始,群众依然只见情绪,不见动议,只抱怨,没方案,主持人也并没有按照议事规则来控场,我也没有什么参与,旁观了这一切,没有尽力。
占据谈判过程的,绝大多数是情绪,冲突。如果断言下的夸张一点,就是“民众已经失去了议事能力,包括意识和技巧,甚至勇气”。原因很简单,近60年,没有这方面的教育,没有练习,没有正确的示范,《十二怒汉》远没有《十二罗汉》流行。
三
这些年线上交流迅猛发展,从早期的 BBS 论坛,到移动时代的微博微信自媒体,通常群情激奋,一呼百应。效果呢?可以说来也匆匆,去也冲冲,不留一点痕迹。
我认为当局是乐于见到民众只是在线上聚集的,因为相对线下,线上的管控实在太容易了,几个中心节点帖子一删,评论也无影无踪,一锅端的感觉,人畜无害。
而另一方面,线上聚集门槛如此之低,你可以在家里,在办公室里,车里,咖啡馆里,被窝里,轻轻松松就能参与。那种“参与感”轻易就征服了受过高等教育,听说过民主是什么样子,知道应该“参正议正”的金字塔中部群体,没有人会再冒着危险去组织和参与线下的聚会,因此对实际的社会运行,几乎没有影响。
纸媒稍微麻烦一点,一旦印出来就不好全部回收。不过还可以亡羊补牢,换个主编社长啥的。另外也好在纸媒日子都不好过,看趋势消亡指日可待。
四
再难有大量的小社区,和少量的大社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