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知道郭玲,是在补课班听那个年轻女老师说的,她说郭玲在小升初考试中成绩优异,语文和数学一共考了180多分(满分两百),很厉害,让我们都要向她学习。确实厉害,我才考一百六十多,还是我所在小学第一名呢,她比我还多二十分。
老师让郭玲和大家打个招呼,只见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站了起来,有点羞涩地说了声同学们好。
我深深地打量了她一下,皮肤很白,五官清秀,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个子有点矮。
说是补课,其实就是圈学生罢了,根本也没正经上过课,就是让一群学生在教室里自习了几节课。补课期间唯一干的事,就是举行了分班考试。
小地方人不多,也就几个班的学生,考试第二天就出了成绩,分班名单贴在了公告栏里。
我去的时候,名单外围满了同学,只看见乌鸦鸦的头。我踮起脚尖,左看右看,还是啥也看不到。
没办法,只好发挥身高体胖的优势,硬挤了进去。好不容易看到名单,我首先看的就是一班的名单,按照那会儿的传统,一班和二班是重点班。我把名单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看了一遍,没有我的名字,再看二班,也没有。
难道我考得不好,被分进普通班了吗?我顿时像泄了气的气球,焉了。无精打采地继续看下去,三班没有,四班也没有,我的名字在五班名单的第一位,想着进了普通班,哪个班都一样,越看越想哭。
这个时候,我突然看到了郭玲的名字,就在我名字下方,是那个被老师点名表扬的郭玲吗?我好奇地把所有名单都看了一遍,没有发现第二个叫郭玲的人。按道理来说,她学习那么好,应该不会被分在普通班吧,我想着,心里觉得好受了点。
果然,原来我们学校故意和别的学校不一样,把四五班划成了重点班。
更让我兴奋的是,分班名单是按考试成绩排列的,我考了五班第一名,成绩超过了郭玲,我就说嘛,明明考试的时候感觉题目都会做的,怎么可能就分进了普通班。那种以为进了普通班结果考了重点班第一的难言的激动,我至今仍然记得。
正式上课的第一节课,班主任拿着名册点名,首先点的就是我,我赶紧举起了手,然后又想,是不是要站起来啊,于是我又站了起来,但是忘了把手放下来,我举着手站着,那感觉,真的像个傻子一样,这下所有人都会笑我土鳖了,我的脸都没地方搁了,可真是尴尬的第一节课。
点完名,开始选班干部,班主任问了声有没有哪个同学自告奋勇,除了个别同学表示了意愿,其他人都默不作声,毕竟初来乍到,都不太好意思毛遂自荐。
于是,最后就由班主任指定人选,成绩好的学生总是更受老师们的偏爱,老师让我当了班长,郭玲当了学习委员。
在正式开学之前,我就已经认识了郭玲,虽然她并不认识我。潜意识里,她总比别的陌生同学要亲近一点,再加上我是班长,班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由我管,和郭玲接触的也多。
在这个新鲜的环境里,我们渐渐熟悉,成了一对好朋友。我们一起去上课,一起去吃饭,再加上分在了同一个寝室,后来就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了。
那时候的冬天,是真正的冬天,天气一冷,鹅毛般的大雪就纷纷扬扬地下着,一会儿就让屋顶白了头。雪往往连着下一天一夜,早上起来的时候,外面是一片雪白的世界,宿舍楼下的树枝都被压得低低的,有几根甚至被压断了,上面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看起来像一条奇形怪状的蛇。
出门的时候,有时候都舍不得下脚,感觉一脚下去就破坏了这人间仙境,最后要上课了,实在不得不踩上去,顿时出现一个深深的脚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我们小心地踩着别人的脚印前行,踩得多了,脚印都变成了个水洼。
去教学楼的路,经过食堂外面,食堂里的叔叔阿姨早就开始忙着了,热气蒸到外面,把雪都化了,可是化得又不彻底。就像一块冰铺在了食堂旁边的路上,踩着直打滑。有同学不小心就摔了个大马趴,这种天气摔着可不好受,能把人的下巴磕肿。
郭玲的鞋底不防滑,走着走着就打趔趄,好几次差点摔着了,我扶着她,小心地走着。不过在最后下台阶的时候,我们还是坐在了地上,实在太滑了,下台阶时简直像穿了溜冰鞋一样,因为有摔的心理准备,快摔的时候我们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一点点滑了下去,也算是苦中作乐。
好不容易到了教室里,鞋子表面都湿了,冷得直跺脚。
我是跟爷爷奶奶的,他们不太管我,我只有一件姐姐穿过的旧棉袄,早就不太暖和了,我整个冬天一直穿着它,有时候周末洗了,就只能裹在被子里不出门,吃饭就让郭玲给我带。
可是雪融化的时候实在太冷了,冻得我脸色发青,郭玲把她新买的棉衣给我穿,说她反正还有别的,之前她就给过我了,我不好意思穿别人的衣服,可是现在冷得受不了,我就接受了她的旧棉袄,那股温暖我至今不能忘怀。
不仅没有厚衣服,家里给我准备的被子也很薄,晚上睡觉冻得我蜷成一团,连着拉了好几天肚子。
“我一个人睡有点冷,我们把被子并在一起,合睡一张床吧?”郭玲对我说,边说边打了个寒颤,一副很冷的样子。
她的被子又大又新,怎么会冷呢。我知道,她想帮我,又怕我要面子觉得不好意思。我也顾不得面子了,晚上我们就一起睡了,她的被子真的好暖和,我睡得无比香甜。
醒来时,我发现郭玲被我挤得贴在了墙上,我一个人几乎占了整张床。再睡觉时,我小心的只睡了一边床,可醒来的时候,还是把郭玲挤在了边上。
我真的很不好意思,一再向郭玲表示歉意。“没关系的,你比我个头大,肯定要多占地方嘛,其实我不觉得挤。”郭玲笑眯眯地说。
那一刻,我不知道我还能说什么,我只知道,我们一定会是一辈子好朋友的。
班主任就是我们班语文老师,他对我们要求很严格,规定班上学生每天都要写日记。而且他每周都会布置作文,然后挑写得最好的作文作为范文,在班上朗读。
一连几次,我的作文都被老师选为范文,大家都夸我写得好,说我以后会成为一个大作家。郭玲总是羡慕地对我说,莹莹,你可真厉害。
我心里很得意,认为自己写的作文是最好的,谁也比不上。
一天晚自习,语文老师把作文发了下来,平时我和郭玲都会交换着看,可是这次她怎么都不肯给我看,拉拉扯扯之下,我瞄到了她作文里面几个字,竟然有我的名字,她肯定是说我坏话了,不然她为什么不给我看,我很气愤。
我故意不理她,还和别的女生说,郭玲肯定在作文里写我坏话了,不然她为什么不给我看呢,要知道,平时我们都是换着看的。几个女生深以为然,看向郭玲的目光里充满了鄙视。
我不知道郭玲有没有察觉,也不知道她有没有难受,生气的我根本想不到那么多。
下了晚自习,我第一次没有和郭玲一起,一个人回寝室了。洗漱完我就往被子里侧一躺(平时都是她睡里面的,免得被我挤下了床)。
郭玲回来的晚一点,她没有说什么,收拾好后慢慢钻进了被子,我没有睡着,不过我没有和她说话。
第二天,我一个人早早去教室了。郭玲来了后就走到我旁边和我说话,我假装很认真地看书,没有搭理她。
这天是语文早自习,语文老师说:“这一次作文大家都写得很好,特别是郭玲,真情实感,进步很大,值得大家学习,这次就选她的作文为范文。”
说完他看向郭玲:“郭玲,你把作文念给大家听听。”
郭玲有点不好意思,她本来就是个容易害羞的姑娘。只见她脸微微泛红,小声念起了作文,她果然是写我的,她写我们的友谊,写我的作文写得好,她很羡慕,希望自己也能写得像我一样好。
原来我误会她了,我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她对我那么好,我却这么容易就怀疑她,还生她的气,我简直是狼心狗肺。
下课后,我拉着郭玲的手,向她道歉,说我错怪她了。她说:“没事啦,是我自己不给你看的,你肯定会多想嘛,我只是不好意思,感觉像在拍你马屁一样。”
虽然说的很轻松,可是她眼睛有点泛红,好像有水光闪过,她肯定是伤心了,是我对不起她,我发誓,我再也不随便怀疑她了,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
那时候大家都是在食堂吃饭,都是拿个不锈钢碗,先打菜再盛饭,都堆在一起。有时候菜吃不完,就直接留到下一顿吃,很多菜上面都粘了饭粒,其实真的很不卫生。
于是我和郭玲商量了下,我们两个一起吃,再买两个小碗装菜,这样就可以一个人吃两个人的菜,吃得比一个人丰富,没吃完时,留着也干净。
上了半天的课,大家的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最后一节课的时候,很多同学都是数着墙上挂钟的指针等下课。
下课铃一响,大家就会一窝蜂地冲向食堂,我是个慢性子,等我和郭玲走到食堂的时候,往往排起了好长的人龙,轮到我们打菜时,好吃的菜都被打光了。
最后郭玲实在等不了了,她让我在后面慢慢走,她跑去打菜,一下课她就冲出去,虽然她个子小,跑起来却不慢,很多男生都被她甩在后面。到的早,排的人就少,郭玲一会就打好了菜,全挑的我们喜欢的。
她扛下打菜大任以后,我们每天很快就能吃到饭,菜也是食堂里最好吃的,后来,我们两都胖了。
整个中学时代,我们一起学习,一起生活。就像所有少女一样,挽着手走过了那些青葱岁月。
我们已经多年未见,甚至联系也少得可以忽略,但是这些记忆不曾被时间的长河冲刷腐蚀,反而越发清晰,仿佛那些事情,就发生在昨天,她的笑声,还回荡在我耳边,我再也没有吃过和食堂里一样好吃的馒头。
谨以此篇,纪念那些年的友情,纪念我的少女时光,和郭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