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娟子开始讨厌这个弟弟了。他夺走了爹娘所有的注意力，那些曾经短暂地属于娟子的东西，他学什么都慢，不会走路，不会说话，就只会无端地哭闹，爹娘不但不怪他，还叫娟子要凡事让着她。

“你可是他的姐姐！”一但娟子有了抱怨，爹爹就会这样告诉她，可我自己也还是个小孩子啊，娟子实在委屈不过，就会背着爹娘偷偷拍弟弟几下，算是解了恨。弟弟当然会大声哭叫，可是他啥也说不出，就会边哭边指着娟子，爹问娟子咋回事，娟子就一脸无辜地说她也不知道。这样时间长了，大人也生了疑，有一回她被程梁抓了个现行，这下可抵赖不掉了，弟弟指着娟子边哭边留哈喇子，把程梁气的抓起扫帚就打娟子，娟子就一边跑一边哭，跑到墙角上躲不及了，身上挨了重重地几下。程梁边打边骂：“你再敢打弟弟，我把你屁股打开花！”

娟子在心里的小黑本又给弟弟记上一笔，小崽子，敢告我的状，咱们等着瞧！

再等到弟弟大了一点，娟子就多了一个跟屁虫，她走到哪弟弟就跟到哪，她和村里的小姑娘们跳皮筋，弟弟就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孩子常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从大人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娟子知道了她的弟弟是个傻子，没得治，于是就更加嫌弃这个弟弟了。可这个弟弟却总是不计前嫌地跟着娟子，仿佛就是她的小尾巴，娟子气不过，就在弟弟胳膊上拧一把，拧的弟弟龇牙咧嘴：“你要是敢告诉爹娘就不带你玩了。”弟弟委屈地嗯了一声，过儿一会就像什么都忘了一样，又开开心心地跟着娟子窜东跑西。

不过这个弟弟也不是全无用处，娟子有时打碎了家里的东西，这要照平时，少不了一顿打，可是她发现只要推给弟弟，就可以当无事发生一样，爹娘从来也不会怪罪弟弟。弟弟为了获得当娟子尾巴的资格，便也照单全收，这是姐弟两个之间的不成文的约定。

娟子到了上小学的年纪，戴上了红领巾，背上了红色的小书包，兴冲冲地往学校走，弟弟也在后面跟着，屁颠屁颠的。到了小学门口，娟子一把拉住了弟弟：“你不能进去了！”程仁眼泪汪汪地看着姐姐，嘴里念着：“姐姐，姐姐。”娟子也顾不得他了，扭头就要进去，程仁还在后面跟着，娟子生气了，一把将他推到在地。程仁哭得更厉害了，周围好多小朋友都停下来看着，娟子更感觉脸上无光，她冲程仁吼道：“赶紧回家去，不要来烦我！”程仁起来，不再跟着娟子，也没回家，就在小学门口巴望着，有这么多的小伙伴，程仁也想来。

有几个好事的小男孩对娟子说：“你的傻弟弟还在门口呢！”说完就笑着跑开了，娟子白了他们一眼：“关你屁事！”一天的好心情就这么毁了，全校的人都知道她有个傻弟弟了。不知道哪个小孩跟大伙说，这个疯病是要传染的，程仁就是他妈传染的。大伙儿看娟子的眼光也是怪怪的，她的同桌陈强也早早地画好了“三八”线，生怕被娟子传染到。娟子听了又好笑又好气，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流言蜚语，有时上课时她会偷偷掐一把陈强，把陈强吓一抖索，娟子在心里暗暗地笑。所有的流言都抵不住时间，日子久了，娟子和大家也打成一片了，陈强其实心眼也不坏，就是自己没主意，别人说啥就信啥，见娟子没事，有时候还会从家里带糖来给她吃。娟子掐他，他也不怕了，还会嬉皮笑脸地怪叫。

程仁就没那么幸运了，学校不愿意收他，到了娟子上四年级的时候，程梁好说歹说，声泪俱下，才说服学校收下他这个傻儿子。程梁没指望程仁能学出个什么出息，就是在学校不要惹事才好。

程仁能惹出什么事呢，他被老师安排在最后一排，也不会好好念书，上课的时候最喜欢看着别的同学摇头晃脑地念书，他跟着有模有样地摇起来。大家都知道他傻，谁也不愿意当他的同桌，他也不知道，还是傻乐着，他只知道这里比家里有意思多了。

可是小孩子们的世界却是最原始而残忍的，小孩子不懂得同情和怜悯，程仁的傻，在 他们眼中仿佛就是天生的罪孽。先前那几个淘气的小孩用石子投他，程仁只觉得好玩，有人肯同他玩了，心里还高兴着。那些小孩看这傻子不但不生气，还挺高兴，便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终于有一天，不知谁投的石头把程仁的头打破了，泱泱地流着血，小孩子们见闯了祸，赶紧跑开了，程仁疼的难受，嚎啕大哭。回到家程梁一见儿子头上的大口子，逮着娟子就骂：“你个当姐的，弟弟被欺负也不知道帮忙，你瞅瞅流这么多血，得吃多少肉才补的回来。你是就顾着自己玩儿就不管你弟了是吧，你是不是嫌你弟傻给你丢人了！”

娟子也急了：“我和他又不是一个班，哪里看得过来！”

“你还敢顶嘴了！”程梁扬起手就要打娟子，娟子也不躲闪，梗着脖子，眼睛睁得大大的，瞪着程梁。

程仁也哭了起来：“爸爸，别打姐姐。”

李淑珍也出来拉住程梁，这事才消停。

转天程梁就跑到了学校，向老师兴师问罪。

班主任找来了那几个常常欺负程仁的小孩问道：“是谁拿石头丢的程仁？”没有人回答。

“不说是吧，让我查出来，你们都要退学。”班主任稍微言重了一些，那些小孩子就供出了主谋，这案子就结了。

最后找来了家长，当面向程梁赔礼道歉，还赔了二斤猪肉和五十块钱，权当做医药费。

后来欺负程仁的小孩子都消停了不少，娟子也觉得过意不去，每天下课了都来看看程仁，程仁甚至还有些高兴，他又能当姐姐的小尾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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