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概七年前吧，我在一家小制衣厂里做事，一个人包揽了三道工序，常常忙的昏天黑地，加班到12点，那是常有的事，最后老板都看不下了，说要招个小妹给我分担分担。

我当时还以为他只是说说笑，没想到几天后真来了一个小妹，小妹叫程雪，刚满16，一双大眼睛，长相挺普通的。

程雪后来被安排到了我的旁边，没事做的时候，她就常常趴在缝纫机上，扑闪着大眼睛看我。

那时候我想，这女孩花痴吧，再加她来了之后，我事儿少了，拿的钱也少了，所以我对她一直很反感。

直到那一天，下来一批返工，那批货是我大意了，主管气的把货甩到我脸上，正要发火，身旁的程雪突然说：“对不起，我换的线。”

我就这么逃过了一劫，由于程雪是新人，犯点错正常，加上她一向很乖，主管也没好说什么，只要求她返完工再下班。

那批货不多也不少，如果是一个人，返到十二点也下不了班，那个晚上，我自然是偷偷留了下来，这本来也是我的事。

我只是不明白，程雪为什么要替我挡箭。

2

杂乱的车间，我俩并排坐在一堆布料前，那是我第一次对程雪改变了看法，灯光打在她青涩的脸上，虽然样子看着普通，但我的心还是微微动了一下。

“为什么要帮我？”我忍不住问。

程雪先是一愣，随后露出了狡黠的笑：“如果我说，我是想让你欠我，你会觉得我心机吗？”

“怎么会，不管怎样你都帮了我，我都应该谢谢你。”我跟着呵呵笑了起来，对眼前这个女孩好奇起来。

话匣子一打开，那个晚上我们聊了很多，关于她这么小出来，关于她家里的状况，都让我对她充满了同情。

我在心里怜惜程雪，就像是心疼那个同样是16岁出来的自己一样。

那次后，我们成了车间里最默契的伙伴，她常常帮我换线检查色号，我也时不时教她一些车边技巧。

货多的时候，我们一块赶工，有返工的，我们也是一块加班处理。

3

那时候，中午一般都懒得回去的，在车间找个布堆一躺，就当是午睡了。常常我和程雪躺在一个布堆里，然后躺着躺着就贴在了一起。

我一直怀疑程雪故意的，就是苦于没有证据。

直到有一天，车间的王姐，拿着手机取笑程雪，我抢了过来一看，竟然是我在睡梦中，程雪看着我一点点蹭过来，贴着我睡去的全过程。

那下真是实锤了。

我得意的看着程雪，那一次，她却什么都没有反驳，反而很干脆的说：“周正，我就是喜欢你，咋的了，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我都喜欢你。”

说完，她脸红的跟个红苹果一样。

那一刻，我愣在原地真是懵了，准确来说，是被击中了，打小起，我也被不少人喜欢过，但这么直白说喜欢我的，程雪是第一个。

3

后来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女追男，隔层纱，我和程雪在一起了，成了车间里最年轻的一对情侣。

我们白天在一块工作，晚上都尽早的下了班，牵着手四处玩儿，那时候穷，认知有限，什么KTV电影院游戏城，感觉是有钱人的地儿，只有夜市属于我们。

程雪看着单纯，骨子里还是比较野的，经常是她拉着我，这里看一下，那里玩一下，感觉一进了夜市，她就变了个人似的，对啥都好奇，兴奋的像个活蹦乱跳的兔子。

常常一天工作中的那些烦闷，被程雪那么一带，我的心情也跟着起飞了。后来我也渐渐爱逛夜市，这种习惯延续至今，即便身边的人早就不是她了。

年前的时候，我在家里整理旧物，发现了一部触屏手机，那部手机就是在夜市买的，花了程雪半个月的工资。

本来我是不想要的，当时用的诺基亚也没坏，可程雪嫌回消息太慢了，说换个触屏的好打字，我拗不过她，才接受的。

那是我用的第一台触屏手机，第一次觉得触屏那么方便，功能那么多，特别是玩游戏，体验超棒，打那以后，我再也没用过按键手机了。

4

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我想我会和程雪结婚的，说不定现在孩子都打酱油了。

程雪虽然长得不咋的，但她对我好啊，我这人又是很容易被打动的，加上她性格也很对我味口，外貌差点就差点。

人呐，谁又十全十美呢，真心才是最难得的，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甚至想好了，过年带程雪回老家。

直到一个自称是程雪姑妈的女人找上了我。

她警告我不要跟程雪走的太近，说我的条件不配。我至今都还记得她那副看不起人的样子，我的所有解释和保证，在她看来全是笑话。

她说程雪本来许了人家的，那个人家出了十万彩礼，问我能出多少，家里有没有车子，能在城里买得起房子吗？如果不能，就不要做梦了，她把程雪从沟里带出来，是绝不会便宜我这种穷小子的。

她一连说了很多难听的话，都现实的让我无法反驳，我理解她想给程雪一个更好的未来，此前我也听程雪提过，如果不是她的帮助，程雪可能早就结婚了，落得个和她们那里大多数女孩一个样了。

她没有错。至少站在她的立场上，她没有说错什么。可是我又有什么错呢，当时的我才18岁，她说的那些东西，有几个人能在18岁就能拥有？

那天，我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无能为力，我推掉了与程雪晚上的约会，失魂落魄的去了酒吧，和朋友喝的酩酊大醉。

5

最后还是朋友叫来程雪把我接了回去。

程雪扶着我上了她住的地方，是个很温馨的小单间，我第一次去那里。

虽然那时和程雪交往好几个月了，但我们大多牵牵手而已，有时候逛夜市逛到很晚，走到一段无人的地方，情难自禁，也不过是亲亲摸摸。

虽然，有几次都走到楼下了，程雪也邀请过上去，但我都推辞了，我知道上去意味着什么，她还小，我都不该仗着她的喜欢，对她那样的。

可是那个晚上，我改变了我的想法，她姑妈不是反对吗，到时候生米煮生熟饭，看她还怎么反对？

所以当程雪把我扶到床上，我趁着酒劲，一把就把她搂在了怀里，开始疯狂的吻她。

在激烈的拥吻中，我看到了程雪滑落的泪水，本来还犹豫了，可是程雪说，那是幸福的泪水，她等这一天很久了。

于是我再也没有任何顾忌，我把程雪压在了身下，像个战士一样在她身体里驰骋，那一刻我似乎有些病态了，居然想起程雪姑妈那张看不起人的脸，然后心里满是得意。

6

我以为占有了程雪，就赢得了一切。

事实上，那一个月也确实过得很平静，甚至经过那次爱的升华，我们更爱对方了。

性这种东西，真是妙不可言，有第一次，就想有第二次，第三次……

那次后，我去程雪那里越来越频繁，后来干脆搬了过去，我们睡在一起，常常一做就是一晚上，有时候连夜市都不想逛了，下了班，就直接飞奔到了床上。

也有时碰上加班，忍不住了，我便拉程雪去车间洗手间，还有一次更大胆，人都走完了，我还有些货在做，便直接让程雪坐我腿上……低俗吧，但真的快乐啊。

快乐的让我几乎都忘了程雪姑妈的那些警告。

7

可我担心的那一天还是来了。

那天我和程雪一人吃完两份早餐，顶着黑眼圈去上班，四个青年阻在了门口，程雪好像认识他们，叫其中一人表哥。

可就在我犹豫要不要跟着叫，突然，迎面一拳把我打倒在了地上：“就是你欺负我妹妹？兄弟们给我上！”

话音刚落，旁边一高二胖三个青年出动，冲还在地上的我拳打脚踢，我被刚才那拳打懵了，无力反抗。

“别打他了，求你们了，表哥，求你了，不关他的事，他没欺负我，是我自愿的……”

程雪不停的哭喊着为我求情，对方却丝毫不为所动，反而下手更狠了，那胖子一脚踢我肚子上，把早上吃的粉条都逼吐了。

那是我这辈子最狼狈的场面，我像条狗一样趴在地上，后来人走了，程雪跑过来抱着我，一个劲说对不起，可是我看不见也听不见。

我满脑子都是那几张凶神恶煞的脸，还有，他们临走前那几句恶狠狠地恐吓：这次给你个教训，下次再看到你和程雪在一起，别怪我不客气。

8

我承认，我怕了，真的怕了，我生活的地方，民风淳朴，父母一生老实巴交，从不招惹是非，我读书一向是乖巧的好学生，哪里遭遇过这样的仗势？

说到底当时我也只有18岁啊，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孤立无援，能咋办呢？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当晚我就搬离了程雪的住所。

后来一段日子里，我虽然还是照常去车间上班，已经不主动跟程雪说话了，看到她也是有多远躲多远。

但有时候她缠的太紧了，我也是避无可避，更不忍心她一个人，于是有几次我还是控制不住，去了她住处，只是每次，本该光明正大的，却搞的像偷情。

我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迟早会再遇到那四个男的，于是在一次完事后，我对程雪说：“明天我就不来了，我要回老家了。”

程雪一开始还是抱怀疑态度，后面我说爷爷病了没人照顾，她才信了我，还说如果看病需要钱，可以向她借。

真是个懂事的好女孩。

9

离开广州的那天，程雪特意去火车站送了我。

我们在进站口分别，抱了好久，松开的那一刻，她泪眼婆娑，突然说：“你带我走吧。”

我看着她，心情很复杂，不知道该怎么回她。

后来，她又说：“算了，我等你回来。”

“你一定要回来啊！”

这是她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当时我已经进站，她在背后大声喊住了我。

可是我没有回头，我怕自己一回头，会忍不住心软。

10

我骗了她。

其实在那之前，我爷爷早就去世了。

我离开，就是为了逃避，怎么可能回去？

那次，是我和程雪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

一上了火车，我就拉黑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

后来的几年里，我颠沛流离，走过很多城市，很多地方去了一次又一次，但就是没有勇气，去第二次广州。

直到一年前，妹妹嫁到了江门，我才不得不经过那，忍不住去曾经的地方，看了看。

才从王姐的口中，得知后来的一些事。

原来当年程雪一直相信我会回来，她在这个厂子里呆了两年，直到被表哥强暴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她才不得不离开。

听王姐说，程雪当时本来是要报警的，是她姑妈求他说，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她才心软了下来，哪想后来她怀孕了，她想打掉孩子，表哥威胁恐吓她，还要她跟他结婚，好在碰上打黑，禽兽表哥被挖祸害了不少少女，入狱了。

后来，程雪顺利打掉了孩子。再后来，心灰意冷的她回了老家，接受了父母当年安排的亲事。

王姐和她最后一次联系，听说她已经做母亲了，是个男孩，奶名叫周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