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2燕惠
暴雨过后,太阳更加毒辣。
黎安安静地坐在靠窗的位置,将保温桶放在自己腿上,左手托着腮帮子,远眺窗外不断走过的风景,迷茫的不知前方的路,直到公交车里甜美的女生播报,才回过神来,拿起腿上的东西挤在人群中下车,她回身好几个人都在那里挤着,双肩包被身后的人卡住,她费力拉了好几下才将包拽出来,此时已经出了满身的汗。
一下车热浪扑面而来,地面被烤的热哄哄,耳边嗡嗡作响,天气预报说接下来几天连续高温。她拿着保温桶加快脚步,此刻有点怀念,北方上空飘落的白雪了。真应该早几个小时出来,可是她还要熬汤,这杯排骨汤她花了五个小时呢。本来她可以下午再来,可是她已经很想念那个人了,现在他在做什么呢?
黎安猛地从热哄哄室外来到阴凉的室内,紧绷的神经瞬间舒展,两眼发黑,缓了一下才好多了。
邵嘉礼告诉过燕惠地病床房号,不过她忘记了。
请问邵燕惠在哪个病房?
前方护士小姐和蔼可亲,穿着制服保持甜美的笑容,她查完告诉黎安在五楼108房。
黎安点点头,走入住院部。
黎安在门口徘徊,窗口被挡了一半,她看不到病床的情况,邵嘉礼应该睡在旁边的沙发上,只是看起来有些累。在以前她照顾过燕惠,她脑袋不清楚就像一个小孩子,只是黎安现在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不进去吗?
穿白色大挂的医生打断了她的思绪。
进去。
医生推门进来,黎安跟在他的身后,燕惠一个人在床上坐着,手中拿着儿歌的书本,认真的看书,黎安心里一阵难过,一阵疼痛。
邵嘉礼已经转醒,样子有些狼狈,他双手胡乱搓了一下自己的脸,先给医生打了招呼,才发现身后跟着黎安,嘴角透露着笑意,一直盯着她,眼神专注,让她迷恋。
黎安走到一旁将保温桶放在桌子上,然后走到他的身边,邵嘉礼的身体缓缓靠近,他们一起望着医生。
燕惠穿着病服,脖子里系着红领巾,看到医生来到她的身边便露出恐惧的神色,我不要看医生,我不要打针,嘉礼,嘉礼救救我。
燕惠像邵嘉礼求救,张开双臂拍打医生,嘴巴气的鼓鼓的,眼圈泛红,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医生没办法,只是看向邵嘉礼。
燕惠,听医生的话,看了病我们才会好。
邵嘉礼弯腰环住燕惠瘦弱的身体,拍着她的后背以示安慰,但是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黎安。
黎安闭上了眼睛,她不能睁开,只要两人视线相对,她就再也挪不开,会更加寂寞。
他说,看了医生就可以回家了
燕惠歪着头看邵嘉礼,露出天真的笑容。
真的吗?那我就可以回家上学。
恩……
在邵嘉礼的抚慰下,燕惠配合医生顺利的做完了检查,不过她也累了,在他的怀里就睡着了。不过燕惠睡觉似乎并不踏实,邵嘉礼将被子往上提了提,坐在了她的身边,然后握住了露在外边的手,一阵一阵温暖传过去,燕惠终于安静下来。
医生露出沉重的神色,病人是由于创伤应激障碍引起的,加上她有厌食症,即使百般照顾,她身体的能量依然不断流逝。
邵嘉礼倏地转过身来,修长的手原本伸向燕惠的头发想要抚摸,却又作罢,有一丝颤抖。
难道没有别的方法了。
医生摇摇头,表情严肃,治疗需要长久的耐心和精力,不过最近她经常嗜睡,我会想办法保存住她的体力,然后再研究下一步方案。
邵嘉礼点头,送走了医生。
他从裤子兜里掏出香烟点上,烦躁地吸了两口才想起病房不让吸烟,于是又将香烟折掉扔进了垃圾桶,重新坐在沙发上,眉间紧缩,望着黎安,向她招手,过来,到我这里。
黎安的身体不受控制般坐在了他的身旁,手被他攥住,嘴唇被他吻住,浓浓的烟草气息让她皱眉,现在他越来越胆大,不再顾及,湿热的温度最终化作成温柔的味道。
很难想象半年之前,他还在排斥她。
黎安跑进他的楼下,发了疯一样的在楼下喊叫:“你出来,邵嘉礼你出来,你凭什么就这样独自消失。”
尽管黎安喊的声音嘶哑,头疼欲裂,楼上依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是招了许多看热闹的人,她痛苦地瘫倒在冰凉的地上,那时候,正值冬天,黎安手捂着脸,痛哭流涕,最终他还是下来,将她带进了屋里。
燕惠与邵嘉礼曾经相依为命很多年,是他生命中重要的人,所以黎安真心希望她能够健康起来,医生的话让她陷入沉默,突然她感到嘴中一阵苦涩。
原来是邵嘉礼的泪,他哭了。
从她第一次见到燕惠时,她就是这个样子,精神时好时坏,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喜欢围着她画画,嘴中经常嘟囔着,要画个太阳给邵嘉礼看。
燕惠现在很瘦,面色苍白,身上没有多余的肉,不像三年前,她的下巴还有小肚子还有一些赘肉,一摸软软的,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其实很可爱。邵嘉礼会在自己很忙的时候,拜托她去照顾燕惠,黎安每次会尽心尽力,甚至晚上回去时,会帮他们做好晚餐,再回宿舍,因为她心疼那个男人。
对于当时18岁的黎安来说,很难想象一个母亲失去孩子的痛苦,让她悲愤痛苦到这种地步,她只经历过失去母亲的痛苦,肝肠寸断。她想这两种痛苦差不太多吧,对于燕惠来说或许这是另一种忘记痛苦的方式,有时候黎安也会想,如果她实在痛苦的受不了,熬不住了,那就变傻吧,至少可以无忧无虑,至少邵嘉礼永远也不会抛下她。
燕惠比邵嘉礼小三岁,但是她从出生就待在福利院,而邵嘉礼却是在十岁流浪的时候,因为盗窃被好心人送进到孤儿院,从此他不再挨饿。燕惠在小时候就有轻微自闭,从小胆小怯懦,自从他的来到,让燕惠找到了依靠,她喜欢和他在一起,听他讲外边的世界,变得越来依赖他,他们一起上大学,后来毕业顺利成章的结婚,有了女儿。
在邵嘉礼年轻的时候,他一直对燕惠承担着哥哥,父亲,丈夫的责任,那段时光他应该也是很辛苦吧。
黎安被身边的男人抱得更紧了,她莞尔,像一个母亲一样,一下一下温柔地拍着他的后背和腰,企图给他最安稳的宽慰,对于四十岁地邵嘉礼,他也需要这种温柔吧。
她很少见邵嘉礼这么脆弱的时候,一般情况他都很优雅,笑起来的时候宛若一盆清水泛起的涟漪,淡淡的,却又不乏笑意,除了那晚他噩梦惊醒,他梦见了女儿。
那是他第一次跟她提自己的女儿,他们一起靠在床上,低沉的嗓音微微暗哑,透着一丝丝颤抖,他满眼落寞自责。
他说他的眼前总是浮现着火的汽车,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那一声声爸爸像扼住咽喉的手,总让他呼吸不得,
如果那天他不带着女儿一块儿出门,如果她和女儿一起送燕惠去超市,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可是没有如果。
如果没有遇见你,黎安却想都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