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生命里有没有过这样一些时刻,所有的热望都片刻平息,可以安安静静的坐着,听一听风吹过的声音?
米兰的夏天在六月底才突兀的降临,一连几天的燥热,空气里都是暴躁和不耐烦的味道。
傍晚七八点,天光未暗,感觉一天又要无所事事的结束了。我烦乱不已的拿了本书走出去,坐在院子的回廊里。
此刻居然有风,在轻轻缓缓的吹着。草地上有几只麻雀蹦来蹦去。我闭上眼享受这一刻,惬意的连书都懒得翻开。
草地上有人放着音乐在健身,有情侣依偎在一起喁喁细语,有女孩子们坐在一起叽叽喳喳,长长短短的聊天,细细碎碎的笑着。
想起冯唐那首《可遇不可求之事》:后海有树的院子/夏代有工的玉/此时此刻的云/二十来岁的你。一切都在身边,一切又都隐隐约约好像是被风吹过来的。
想起前一夜的大巴上,我们几个女生坐在一起,忽然聊到生死。如果此刻死去,你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大家的答案都是还没有好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还没有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都说二十出头的年纪不要着急,可是我们怎么能不急呢?永远有优秀的同龄人向我们昭示着差距。我们开始的太晚,想要的还太远,野心和欲望在心底灼烤着我们,让我们一刻不得安宁。
可是这一刻吹着风,忽然心里平静下来,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那些热望和焦灼都有了片刻平息。
前些天我弟问我,大家都说要去远方,可是远方到底有什么意义呢?我曾经特别想来北京,可是真的努力考来了,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现在在北京感觉很孤独,不知道自己收获了什么。
想要安慰和鼓励他,却发现不知道从何说起。该怎么说,到不了的才叫做远方呢?
我高中时也和他一样,无比的渴望未发生的事,无比的渴望逃离当下去远方。下晚自习走在路上,看着国道上的车,恨不得能随便跳上一辆,去随便什么地方。
可是现在走的足够远了,才发现无论人走到哪里,还是走不出自己的生活。你永远也无法逃离自我,逃离此刻。只要还有欲求,就会受制于生活。
但毫无欲求的人生,又该多么百无聊赖啊,听上去就索然无味不值得一过。所以人生注定像希腊神话里的西西弗斯,白天滚石上山,夜里巨石自动落回原处,陷在日复一日无解的困局里。很无望是不是?
然而这个故事最美妙的部分在于,日复一日的沉重里,西西弗斯看到一只蝴蝶飞过,于是感到了诗意和自由。好像去过那么多地方,看了那么多风景,遍寻不得的,却被今天这阵风带给了我。
想起高中时学苏轼的《记承天寺夜游》,“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在心里默念一定一定不要遗忘生活的美感。
那时我们抄恋爱的犀牛的台词,爬上教学楼的顶楼看夕阳,站在人来人往的校园里看雨过天晴的彩虹,在日记本里笨拙的写着自由和梦想。那是我们最渴望远方的年纪,却也是我们最接近远方的时刻。
高晓松那句“人生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歌和远方的田野”,被多少人奉为圭臬,可是我们或许都错误理解了远方的意义。
诗歌和田野并不在远方,而在眼前这听着风声的片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