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家庭的时光,总是会有悠闲的味道。
早上醒来,先生又回忆童年时在家乡的趣事。这些事情,他讲过好多次,每次讲起,我就安静地边听边复习那时岁月中弥漫的痛苦和喜悦。
先生说,小时候在老家的村子里,每天天不亮,总有村里的人牵着耕牛到田里耕作,他躺在床上听着在田间劳作的人吆喝牲口的号子声。那时,父亲和母亲都已经醒了。父亲唉声叹气地和母亲说着日子中的发愁事。比如,迟迟不能平反的事,大哥高考分数过线但总不能录取的事,缺钱度日还账的事……父亲一声一声地叹着气,母亲就总是用一句话回应父亲的愁闷:唉!挺着脖子割耳朵吧!然后就响起了轻轻的鼾声。父亲的睡眠不好,抽烟、叹气,有时会剧烈地咳嗽。母亲被父亲的咳嗽声惊醒,会再劝一句:那能咋着呀,挺着脖子割耳朵吧……
就在父母亲这样的愁苦和拉家常中,村子里的公鸡啼鸣此起彼伏,先生那时去懵懂的,但情绪也起起落落。这就是先生的童年,幸福却又怅惘。
先生的父亲解放后在县里的粮食局工作,四清时被冤错判,1964-1970年在县监狱服了六年刑。母亲拉扯着三个姐姐和一个哥哥在支撑着这个家,最小的姐姐只有两三岁。每个月,母亲都会从家里步行往返六十公里去监狱探望父亲一次,每次都是天漆黑就从家里出发,天黑很久很久才能回来,三个姐姐和哥哥四姊妹就排成一排蹲在院墙外面等着婆婆回来,这样寒来暑往整整六年。先生是父亲出狱一年后才出生的。
所以,尽管后来父亲出狱后心里总沉浸在压抑冤屈之中,但是对于母亲来说,一家人起码已经团聚,比起前几年妻离子散的日子,已经有了些盼头。
父亲是坚强的,但这种压抑依然生命的大耗损,父亲在先生大学毕业那年就早早过世,母亲一直看到了我们成家立业,最后去世时已是儿孙满堂。婆婆活了八十四岁,在除夕那天的入夜,我们刚把她从三姐家接回她的老宅,她就平静地走了。
我们也偶尔在假期的早上,一家人窝在床上,回忆各自儿时的情景。这时候儿子也喜欢静静地躺在我们身边,听我们讲这些陈年旧事。我想,在未来的若干年,儿子可能也会在某些闲暇的时光,和自己的妻儿讲起他的童年,以及他的父母亲给他讲起的久远的亲人的经历,那时,我们也会活在这些故事之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