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蒋勋先生眼中,美是无处不在的:花朵的绽放是美,花朵的凋落是美,“一枝红艳露凝香”是美,“梨花一枝春带雨”是美,繁华是美,苍凉是美,收获是美,遗憾是美,真是美,善是美……美凝结在具体的实物当中,也作为精神底色流传于世间。美不仅带来感官上的触动,也是历练生命、丰沛情感、释放思想的动力。美潜伏于每个人的生命当中。珍重美,也就是珍重自己。
记得木心先生好像也说过:无审美者,必也无情。拍案而起,赞同非常。着实喜欢这两个风雅的“老头儿”,爱美,多情。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友人言:“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苏轼回:“惟江上之清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庄子曰:“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
江上清风,山间明月,四时大地,可有一刻打动过你?
纵然没有古人之襟怀,但每逢木棉花紫荆花凤凰花一朵一朵一片一片飘落铺满路径时,总是小心翼翼,不忍踩踏。对那些无视这满地花朵花瓣随意践踏的人充满怨愤与敌意。
美,常常有不忍的东西在。不忍它消逝,不忍它衰老,不忍它堕落,不忍它难看……黛玉葬花当如是。
美,对生命的呵护,祝福,成全。
美,是有生命力的。
在每天必经的路上,时常遇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她是美的,也许她并不自觉,而这正是美的最高境界。
每次经过遇见,总忍不住放慢脚步,多瞧上几眼。有时候她在早上卖粽子,有时候在中午卖咸鸭蛋,更多的时候她是在傍晚卖鲜花。她的美是岁月沉淀的白发与皱纹,是勤劳双手创造生活的真实与坦诚,是摩登都市十里洋场中的从容不迫与雍容气度。
她穿着的是朴素衣裳,推着的是小拖车,坐着的是小板凳,卖着的是自己做的食物或小束鲜花。在熙熙攘攘的街头,她仿佛与身边大声叫唤的小商小贩和马不停蹄的红男绿女不在一个时空,她有她的世界。我总以为,她不是迫于生计,而是自己喜欢,所以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里有欢喜。
是的,她老了,可是你认为她不美吗?你不会去呵护这样一个生命,去祝福她,成全她吗?
美里面有许多的“仁”。“仁”是种子里面最柔软的部分,也是最有力量的部分。它可以漂洋过海飞越千山万水撑破最坚硬的果壳最终破土而出。如果我们曾经在母亲的子宫里面历经十个月的艰难险阻奋力成长,最后来到人间。
花会凋谢,叶会飘零,月有圆缺,生有死时,这就是生命,从最初到最后都期望以自己的方式成长,并且完成自己。这个过程是不容易的,是美的,我们怎么能不去呵护,祝福,成全?怎么能不释放更多的美意和善意?
美,是一种无目的的快乐。
昨晚给朋友留言:美常常是“突如其来”,就好像今早出门遇见一阵秋风……我们何德何能可以将其留住?那就让它自由地吹吧!
你一定也感受过这样的快乐,比如阳光忽明忽暗的闪烁在你的手掌,仿佛在那一瞬间拥有了全世界;比如走在路上忽然一只蝴蝶停在你的额头,轻轻一吻,翩然飞去;比如一阵风忽然吹起白色的窗纱,正好温柔地拂过你的脸庞……这些都是美好的时刻,美也有一些看似“不够美好的”时候,比如破碎的、陈旧的、残缺的、将死的……美,包含了喜悦,也包含了悲伤。有点像弘一大师临终前写的四个字“悲欣交集”。
总之,美,不可旁观,涉入其中,才有美的感动。
美,在心里真正变成一种长久的可以拿出来让自己安定下来的力量。
记得每年年初写日志,结尾必是大言不惭:貌美如花。这是一种暗示,一种定力,叫我不要成为对美都毫不心动的人。这心动,给予我在这红尘人间踏实安定的力量。
这总让我想起陈姐。陈姐是去年习练瑜伽的时候认识的,刚开始我们并无接触,究其原因,第一是我们的年龄看上去有点差距不敢无礼冒犯,第二是我并非喜爱主动结交之人。但一直默默关注着陈姐,特别记得她纤细的身材,漂亮的瑜伽服,蓝白花纹仿佛天空或者大海的瑜伽垫,这一切都让我觉得美。
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对话,是在小米老师组织的阅读《瑜伽之树》的小小分享会上,我们一起阅读,一起分享书中的观点,自己的感受或者困惑,或无疑问,那是一个美好的午后。之后,我经常会看到她分享自己的花艺作品,还有她弹奏钢琴的小视频,朗诵诗歌的音频,做的美食,旅行的照片……她把凡人庸常的生活过成了一幅画,一首诗。
但我却从不因此而认为,陈姐十指不沾阳春水,没有压力,没有烦恼,没有伤口,我甚至更愿意相信,也许正是充满烟火气息的无常的真实的生活,供养出现在这般美好的她。她库存了许多有时喜悦、有时悲伤的美,在经年累月中,那些美在她心里真正变成一种长久的、可以拿出来让她安定下来的力量。
多么希望,在陈姐的年龄有陈姐的状态,依然对许多事物,充满爱,充满情,然后懂得——金刚怒目不如菩萨低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