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通讯这么发达也会有思乡的感受,入冬的南方也像北方那么萧瑟。雨后,湿冷的树叶在风中摇摆,一个人走在这样的街道上就忽然想到了家乡。
小时候,在我印象中,我们一家三口挤在一间狭窄的小屋里,屋口放着一个煤球炉子,门上挂着厚厚的门帘,这屋子真是暖和。上学之前,母亲会为我熬一碗粥,或者蒸一碗鸡蛋,然后我就背着书包一甩一甩的找其他玩伴上学,记得当时干硬的小路上有白霜覆盖着。而我现在却忽然感觉到故乡离我那么遥远,遥远到做梦也到不了那个地方。那究竟是我回不去的家乡,还是回不去的过往?
老家冬天的状况,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过年那一段时间,每到过年,我们开始活跃起来,想着法取乐,记得有一次三十晚上,我们拿着炮仗专门到别人家的门口放,趁别人去厕所在厕所里放,还有的时候爬到树上,找很粗的Y型枝叉,在上面系上皮带,就像一个大型的弹弓,向别人院子里发射酒瓶。晚上十二点放过鞭炮后,和村里的伙伴继续喝酒,有一年是在一个荒废的屋子里,从村口捡的木片、玉米杆,一起拿到屋里烧了烤火,边烤边喝,最后就靠着火堆,躺在四壁萧然的土屋里睡着了。又快过年了,当我焦急的给以前的玩伴一个个打电话,问过年能不能回家的时候,他们说不一定,一个远在青海做生意,一个结婚在烟台不能来,一个在北京有工作要做,一个在惠州不想来。家乡,在我的脑海里日渐模糊。
但我还是想念那段时光,尤其是在这寒风乍起、冬雨淋淋的时候,我就会想起那间小屋的温暖,想起那座土房里的火光,家乡的味道,躲在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里,藏在和父母一起度过的日日夜夜里。
除了过年,下雪是冬天最令人快乐的事了。五六岁的时候,大冬天的实在没什么玩头,我就在老家臭椿树下敲打脸盆里结的冰块,踩着凳子够屋檐下凝住的冰瘤瘤,然后放在嘴里吸吸溜溜的当冰棍吃。天阴沉沉的,傍晚就下起了雪。九十年代初,村里还经常停电,七点多天已经全黑了,一盏煤油灯在里屋里摇摇曳曳,晃得人只想睡觉,爸爸在煤油灯下写着什么,妈妈在外间和堂嫂闲谈,极其安静的夜晚忽然有人来敲门。“加安,加安,在家不?”爸爸跑出去开门,原来是街上的三大爷冒着雪跑过来了。
“呦,这么冷的天儿,三哥不在家蹲着,怎么跑这来了?”妈妈跟他打招呼。
“下雪没事,闲的慌,我喊加安喝酒去”。
“都有谁?”爸爸问道。
“哪有谁,猫眼儿、小偏儿、五毛子,不就这几个人”。
“你们这兄弟几个到一块反正没别的事儿”,妈妈有点不太乐意。
“你看看,大冬天的又没什么事儿,地里的活儿都忙完了,不喝酒干嘛去”,三大爷笑笑。
正说着,爸爸已经披了件军大衣从里屋出来了,然后我就听到了狗叫声和屋外咯吱咯吱踩在雪地上的声音,明天还能看到爸爸的脚印吧?我胡思乱想着。
炉子把我的脸烤的通红,我把煤渣从炉底掏出来逐个踏平,玩累了就爬到妈妈的腿上要睡觉,堂嫂的双手插在袖口里,看着我说,“这么大了还要抱着睡觉,丢人不”,我哼哼唧唧不想说话,只听到炉子上的水壶在唱歌。
若论雪势,老家的雪终究还是不如山东东部沿海,一下起来犹如天外飞仙,“鹅毛大雪”一词再贴切不过了。雪降落的速度并不快,一朵朵在你眼前飘落,你要想数的话可以拿一把椅子,尽可坐在窗前看上半天。古人喜欢总结某地的风景,如“豫章八景”“西湖十景”之类,对于威海来说,光是冬天下雪时节就有很多景致可看,“鹅毛飞雪”是为一景;沿海的防护林多马尾松,放眼望去一碧千顷,“雪压青松”又可算一景;金黄的沙滩被皑皑白雪覆盖,看“浪打银岸”又是一景;但在我看来,最美的莫过于雪后初晴的天空,蓝的透明,宛如一方无暇的翠玉,看到后让人不自然的冲着天空咧开嘴笑。毕竟,很久在很多地方没有见过这样纯粹的天空了。
这几天,朋友圈里又在晒雪了,可现在我已身处南国,怕是再也见不到鹅毛般的大雪了,我跟朋友戏谑道:“这里的冬天一无飘雪,二无暖气,三无老伴,四无狸奴,五无心情,眼看就六五三十了啊。”我眯上眼睛,在茫茫的白雪中看到一串足迹,那一定是位少年在寻找家乡时走过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