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书总是跟悲伤的故事有关。”在《追风筝的人》书中,索拉雅对阿米尔说。
然而,《追风筝的人》就是这么一部好书。
它的悲伤逆流而上,比顺势而下来得更为汹涌和壮阔。从一个人、一个家庭,到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全景式的悲伤在一只风筝的急降猛升下徐徐张开,让我们俯瞰到人的自责、家庭的离别,以及民族的斗争和国家的战火。
这一切,都源自于一个谎言。
当谎言开始萌生,一个接一个,他的灵魂就会像不断膨胀的气球,他人的一个眼神或一句话,都能轻易地戳穿他的伪装,瞬时爆裂,难以弥补。“当你说谎,你剥夺了某人得知真相的权利。”阿米尔父亲的告诫,给了阿米尔赎罪的勇气。
“生活总会继续。”这是阿富汗人喜欢说的话。
二十六年来,阿米尔从一个懦弱的富家少爷到敢于挺身而出的汉子,始终在窥视着那条荒芜的小径,那个埋葬在往事里的秘密。他的懦弱,截断了同父异母的兄弟哈桑一生的命运。他的勇敢,也照亮了哈桑的儿子索拉博黑暗的童年。
从父到子,阿米尔的赎罪漫长而通途,沉重却有力。仅仅一只风筝,一只飞翔在半空的风筝,就把阿米尔的心灵史完完整整、赤赤裸裸地拖拽起来,随着四面来风急降和猛升。不仅如此,它把阿富汗这个国家的苦难史也真真切切、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血泪交织,残酷和温情交融。
风筝,国家裹挟着个人,个人渗进了国家。
那个追风筝的人,岂止在追回善良和诚实、宽容和正义。“曾经,在山那边,我作过一个抉择。而如今,时隔四分之一世纪,正是那个抉择让我重返这片土地。”阿米尔,追回到的还有对国家、对同胞的怜悯和同情,以及怀念和挚爱。
而这个抉择,就是谎言。
阿米尔对谎言的自省,也是灵魂的复活。他看见自己的背叛和父亲的眼泪,看见哈桑离去的背影和索拉博扭曲的童年,看见深受灾难的同胞和内战不断的国家。从此,他从谎言的救赎中爬了出来,站到国家战争的旋涡中心去,在目睹中反抗,在反抗中前行。
终于,他走上了“再次成为好人的路”。
这一路上,父子之情、手足之情、民族之情和国家之情渐次明朗,再一次证明“血缘是最重要的”。这一滴滴血,从个人的血管里流进了祖国的江河里,也从祖国的大地上淌入了个人的身体里。
阿米尔,尽管因战争离开故土,迁居美国,但已然成为一个真正的阿富汗人,而不是一个过客。“突然间,我觉得自己和这片古老的土地血脉相连……我感到在我脚下的阿富汗发出低沉的响声。也许阿富汗也没有把我遗忘。”他重新站在祖辈的土地上,追回了那只风筝。
这就是血缘。
这就是无法回避的真相,织得再多么缝密的谎言都无法囚禁的真相。“为你,千千万万遍”,是哈桑说给阿米尔听的,是阿米尔说给索拉博听的,也是阿米尔说给这片土地和这个国家听的。
血缘给了揭开真相的力量。
是的,被真相伤害,总比被谎言安慰好。《追风筝的人》的作者,美裔阿富汗作家卡勒德·胡赛尼接受采访时说,他更希望自己能写出那些隐匿的不受欢迎的事实,让那片土地上深重的苦难、爱与希望重见天日。
真相,公之于众。
谎言,不过是一个脆弱的气球,无法包裹和掩藏人性竭尽全力的复苏。
此时,阿米尔正在追一只风筝,为唤醒索拉博的微笑。
那风筝,究竟会落在哪里呢?
《追风筝的人》:书中佳句
但我认为,我不在乎别人的过去,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我自己也有过去。
爸爸毕生都在和熊搏斗。痛失正值芳年的妻子;独自把儿子抚养成人;离开他深爱的家园,他的祖国;遭受贫穷、屈辱。而到了最后,终于来了一只他无法打败的熊。但即便这样,他也绝不妥协。
美国是河流,奔腾前进,往事无人提起。我可以蹚进这条大川,让自己的罪恶沉在最深处,让流水把我带往远方,带往没有鬼魂、没有往事、没有罪恶的远方。单单为了这个,我也会拥抱美国。
他把盒子清空,从土路中央抓起一把灰泥。他亲吻泥土,把它放进盒子,把盒子放进胸前的口袋,贴着他的心。
战争不会使高尚的情操消失,人们甚至比和平时期更需要它。
在这个国家,甚至连苍蝇都在赶时间。
阿富汗有很多儿童,但没有童年。
当罪行导致善行,那就是真正的获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