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想着写一些关于易老先生的事情,苦于凡尘俗事绕身,苦于自己言辞乏力,苦于悟性低愚,也就从未敢下动笔的决心。昨日拜访了一下,还是闲聊几句吧。
鄂西北山区不起眼的小山沟里,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平常人家的土坯房,住着的是一个不起眼的老爷子和他的老婆。老爷子身形高大,但很清瘦,蓄着的山羊胡子足有四五寸长,五官端正,尤其是一对大耳给我印象极为深刻,就像电视里如来佛的耳朵一样;他老婆也是平常的妇道人家,喜欢和邻居家里长家里短的拉家常。老爷子是个赤脚医生,年轻时特别爱看书,学习了中医,拿手的是针灸,靠这个手艺已经养活了4个孩子,并可以接济四方有难的亲朋好友。夫妻俩一看也不像是那种财大气粗的人,方近几百里无人不晓这样一个老爷子,也无人不尊敬这样一个老爷子。用老先生自己的话说,就是像他这样的人大家都不会讨厌,知道有这样个手艺,就会给吃给喝,然后大家就都知道了。山东地西的人有病都来找我看,我就看了几路几县的病了!
老先生今年七十有七,家有子女四个,三个姑娘,儿子老小,也算是老来得子,儿子也刚刚三十吧。三个姑娘有一个在武当山当道姑,每当人们谈论起他的那个女儿的时候,总是会怀疑是不是老先生逼她去的,是不是去让她替他完成自己的心愿?毕竟老先生是个讲究德行的人,或许是个修道之人。老先生自己和我聊天的时候说,女儿去学道是她自己的意愿,那是她的造化,她去修行是好事情。武当山的李光富道长和老先生是道友,经常有来往,李道长经常找老先生,不是交流道学,就是带些朋友、病人之类的去老先生家拜访。那年老先生的那个女儿18岁左右吧,主动告诉父亲她要去武当山修道,老先生认为这是善事,是积德的事情,就让姑娘随了李道长上了山。算起来女儿呆在武当山估计也有几十年了,听老先生老奶奶说还经常出国去讲道交流。当然,她也是像她父亲一样经常给人扎针治病的。她在武当山那一块儿治病还是有点名气的,很多人都知道武当山上有个道姑很会扎针,以至于附近的村民有病了都直接来找她治疗,也有很多从外地慕名而来的患者。当然,那些难治的病她还是会介绍他们去找她父亲的。老先生谈到他几个孩子的针法的时候,也总是自豪中带着些许的遗憾。他对他的子女说,虽然现在你们的针法也不马虎,可人家看病的总是找到你之后还非要找我,不是人家不信你,是因为你老爹还活着啊!徒弟和师父相比,大家更愿意找师父治疗。看来以后非得是我死了他们才会完全找你们啊!
从那年我知道易老先生起就记得老先生有个怪癖,不吃荤腥。不在别人家里吃饭,除非是去了外地,一般很少在别人家里吃饭,更别说过夜了,所以找他去病人家看病的人必须在上午或者下午的时间把他老人家当时接过去再当时送回去。他不吃动物油,不用别人家的碗筷,因为别人家的碗筷是沾了动物油的。虽然他不吃猪肉牛肉,但他家每年还是要杀猪的,毕竟家里还有儿子媳妇,他们是吃肉的。这两年老奶奶身体不好才没养猪了。
还有一件给我印象深的就是他看病的诊费的问题。他说早些年他看病是不要钱的,学这个手艺(虽然他把针灸说成是一门像木匠、篾匠那样的手艺,可他内心是不那样认同的,他知道这手艺可不是一般的手艺)并不是指望这养家糊口的,能治好一个人是他的德行。可后来一是他年纪大了,庄稼地种不了太多了,二是找他人也多了,每天人络绎不绝根本没有时间下地干农活了。一大家子得张口吃饭,头疼脑热、生疮害病还得需要个汤药费,所以后来就开始收钱了。收钱归收钱,可他从来不会问看病的人要钱,是你给多少接多少。你给一百他也接,给两百、五百、百而八千、一万一万的他也接。你给五十、十块的他也不嫌少,即使你一分不给他也不会说你这个人小气抠门不懂礼貌什么的。他说这是各出本人心的事!他是一心一意的给你看病,你给钱是你的心意不给他也不会觉得你这个人是穷还是抠。毕竟他说他也不是缺钱花,也不是想你那些钱。记得有个外地的有钱人找他看病,病看好了直接给了他几万,就这还不算,还把通到他家的路全部铺成了水泥路,以前到他家是很窄的泥巴路的。对于金钱老先生是看的比我们一般人淡的,他说钱这个东西你死了也是带不进土里的!
易先生扎针是可以隔着衣服的,虽然这对现代的医学来说是很不卫生的,但这避免了冬天脱衣服容易感冒的风险,要是遇到那种支气管哮喘的人一冻不就坏事了。也避免了针刺女病人裸露特殊部位的尴尬,反正我觉得这样可以。毕竟针孔是很小的,那点空隙随着出针就消失了,隔绝了空气怎么还能感染?即使厌氧菌也是很难生存的,毕竟针身那么点表面积,还是和肌肉是摩擦着进去的。最主要的是在他那还没有见到和听到有交叉感染的事情发生,即使他用的针也不是一次性的。当然,现在这些年在现代医学的影响下他也很注意这些了。用他的话说,以前的针很粗,生产队干活的时候谁哪不舒服了,从衣服兜里拿出来就戳也没见怎样啊!现在人都是被医院那些骗钱的吓的。
我母亲在我读初中的生的病,完全是易先生用针灸把她救过来了,后来又发了几次病,每次都是针灸,从始至终没有住过一天医院。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认识了易先生,开始对针灸对中医痴迷,所以也就有了我现在走的路。对于老先生的徒弟我是没有见过一个,听他提起过两个,其他的到不知道了。他的几个孩子他都传授,他最得意的估计还是他的大徒弟,每次聊到大徒弟都能看到他脸上的自豪之情。对于收徒他是要看缘分的,这他讲过一个故事的。那年五台山有个道友不知道怎么听说了他,慕名而来,非要拜他为师,求了他几天,都跪在他床边半天他都没收,最后那道友又求武当山的李道长帮忙引荐,他还是没要,要他走了。他说他大眼一看,那个人心就没在这,给他说了人身十二经脉,几路神穴让他在自己身上扎,他却不敢下手。那道友说自己只敢扎别人不敢扎自己,老先生连连摇头,你不扎自己你怎么知道怎样才能治病?你对别人下的了手对自己却下不了手是何居心?老先生是很风趣的人,实话总被他说成了玩笑话,批评了你你听了还不会生气,骂了你你还觉得舒坦。这些话每次在我问他怎么学习针灸的时候他总要讲一遍的。
记得那一次真正去问他怎么学习的时候,我就记得他和我讲了一上午的“善”。他说不管是干什么,善字当先,这是积德的事。人活在世上不行善就算是白活一场。我想这也是他给他儿子起名字就起一个“善”字、送他女儿去武当山修道、不吃猪油猪肉等一切怪癖的缘由吧!
今年,我已经通过了执业医师考试,是不是可以去找易先生拜他为师呢?十几年的倾慕从他用银针治好了我母亲的病开始,而今继续在蔓延。还记得易先生对父亲说,告诉你家孩子让他好好学习,拿了医师资格证了就来找我!我是不是该激动一下呢,嘿嘿!
像易先生这样的赤脚医生在中国应该不多了,毕竟大家都忙着赚钱去了吧,即使稍微有点道行的,也都已经让名气高于能力了!所谓大道隐于市,大隐隐于朝,你的家乡还有赤脚医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