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作者:云水悠然



    好久好久没有梦到父亲了。曾经有过的梦境,不是遗忘了,便是心中充满着忿恨,梦境中充斥着冲突和厮杀。好久以来第一次,梦中的父亲是如此慈祥亲切,他看着我宏伟而又周密的人生奋斗计划,心疼的说:“儿子,你的身体如何能承受得了”,声音中饱含着爱意和关切。说完,他给我脖子上带上一串坠有圆形金币的项链,金币上的图案是一个人的头像,父亲说这个头像可以让我在第一时间明辨人的善恶真伪。接着,他又给我带上了一个类似项圈的东西,项圈周边延伸出枝蔓,枝蔓上似满天星般镶嵌着璀璨的宝石。父亲说这可以保佑我的平安。

    整个梦境静逸祥和,带着奇幻的色彩。梦中醒来,我的心被平和、喜悦、幸福浸满......

    我想到武志红在他的心理学课上曾讲过关于梦的主题,他说梦可以照见潜意识之井,而梦境也最能真实反映一个人的成长进程。经过了两年多的学习成长,也许在这一刻,我才与父亲真正的和解。

    这一切,来之不易。来自于两年来在王老师的引领下,我不断拨去迷雾所看到的真相。更直接的来源是二阶专业课第三天关于原生家庭应对方式的体验。作为父亲角色的我,当妻子抬起指责的手时,我并没有太大的感触,只是感觉有些不舒服。而当孩子站在妈妈身边,满脸忿恨的指责我这个父亲的时候。那一刻,我的内心如刀绞般疼痛。我迅速的背过身去,一步步的走远。我的内心百味杂陈,伤心、愤怒、无助、诅丧、绝望......。我不时的回过头,期待她们能放下对我的指责,却一次又一次看见孩子执拗的指尖仍如利剑般指向我。我的心一次又一次的受伤,我感受到了整个家庭的那种不信任、疏离、冷漠,如冰窖般死寂阴冷的氛围。而这一切又是如此的熟悉,如此的真切......

    母亲的早逝,二次婚姻的失败,击垮了我的父亲。原本乐天、高大帅气、能干的他瞬间衰老,每天用酒精来麻痹自己。在周围亲人一遍遍的催眠下,我和妹妹逐渐把母亲的死归咎于父亲,恨他逼死了母亲,恨他毁了我们原本幸福的一切。心中的恨意随着对母亲的思念,一点一点的滋长、加深、加剧。当恨占据了我们的心灵,他所做的一切努力和解释都变成了借口和狡辩。他一遍一遍的叙说,他从没打过我妈一个巴掌,我会反击他“难道没有打骂就是幸福!”;他说再艰难,他也从没打骂过我和妹妹,我会反击他“我妈已经被你逼死了,你还想打我们,逼我们吗?”。类似的冲突和反击,一遍又一遍,父亲终于闭上嘴,沉默了。

    被我击垮了的父亲,变得如孩子般爱哭。逢年过节,他会半夜跑到我妈的坟前哭;我考上大学,生了儿子,他会喝醉了躺在床上哭。每每这个时候,我的内心就会充满了鄙夷,脸上满是不屑和厌恶,我会说“大男人有什么好哭的,就是你的软弱,才守护不了我们这个家!”。

    被我击垮的父亲,变得常常不归家。每当我回到家里,面对紧锁的大门,面对死寂的屋子,面对墙角老鼠洞前倒出的大堆泥土,面对长了霉的菜板,面对乱七八糟的床铺。我的内心便一次又一次升起更加刻骨铭心的恨意。我一遍遍整理这个破败不堪的家,心里一遍遍诅咒这个该死的命运和冷酷的世界,一遍遍发誓我要长大,我要强大,我要改变这该死的一切......

    我努力的学习,考上大学;我努力的工作,一步步走上领导的岗位;我组建我的小家庭,精心养育我自己的孩子。经过多年的拼搏,我终于有车有房,有儿有女,有了我当初梦想的一切。可是,我内心的恨意,却并未随着时间的推移,境遇的改变而消解。我的心仍如浮萍般,四处漂泊,无着无落。我所追寻的幸福,总是离我很远,很远。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这么努力,还是没有找到我想要的幸福,我想要的成功。我的心,在痛苦、焦虑、压抑中浸泡、熬煮、翻滚.......。直到2015年,直到仇恨腐蚀并击垮了我的身体,直到我遇到了王剑飞老师,走上了自我救赎,自我成长之路。我的心才一点点被融化,真相才一点点被看见。

      其实,我们的爱,一直都在;其实,母亲去世,我们本应相爱相惜,共渡难关;其实,从始至终,只有我们才是相依为命的,可以依靠的一家人。只是仇恨蒙蔽了我的双眼;只是执拗倔强的我,不愿低下高昂的头颅,指责的手。

      仇恨蹉跎了岁月,误解荒芜了时光。在我离家的那些年,在我疯狂奋斗的那些年,在我苦心经营我的小家的那些年。我不曾想过,也不曾怜惜过,父亲是如何在那空荡荡的家里度过一个又一个冰冷的夜;如何在黑漆漆的夜里准确找到母亲并不高大的坟茔;如何在万家灯火和我们的愤恨、远离中,度过那仅属于他一个人的大年夜;如何在我不屑的目光中一遍遍的讲述他曾经的成功和奋斗;如何在我生硬、冰冷以及不耐烦的话语中,仍怯生生的一次又一次的给我打电话......

      也许,这么多年,始终对他不离不弃的,始终陪伴着他的,只有酒,一醉解千愁的酒;只有思念,蚀骨销魂的思念......

    王老师曾说:“父子之间的爱是最深沉的,最悲壮的爱,往往在分离时才能够真正的表达!”。

    我要感谢上天的眷顾,还好,在一切还来得及的年纪,让我幡然醒悟,明白了这一切。让我有时间,有机会弥补这逝去岁月的缺憾!

    我要感谢命运的安排,还好,我没有把这份遗憾留到生命的终点,不论是他的,还是我的!让我们有时间,真正相爱相惜的共同渡过上天赐予我们的美好时光!

    从此时此刻开始,我想对父亲说:

    爸,我答应您,会常常给您打电话,和您唠唠家常,让您听听孙子孙女欢呼着,嚷着叫您爷爷!

    爸,我答应您,以后每年都回家,陪您一起过年,陪您喝小酒,看春晚!

    爸,我答应您,我不会再那么死命的拼了,我会好好爱惜我的身体,我们一家都好好的,健健康康的,快快乐乐的!

    爸,您也要答应我,少喝点酒,照顾好自己,因为只要有您在,我们的家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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