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岁那年,我开始教书。工作单位离我家步行大约半个小时。我们村的东面是一大片坦克训练场,来去学校的路上经常会遇到训练的坦克兵。
有一天放学回来,帮妈妈去种棉花。棉花地离开坦克的地方很近。等我到了地里,看到有两个当兵的在帮忙。见了我,其中一个问我妈:“这是你女儿?”
我妈说:“是的。在你们部队东大门那边的村上当老师。”
那人说:“当老师啊,很好的职业。”
我并没有留意看他们。近视的原因,我眼神极顿,再说他们都穿着一样的衣服,看起来总是差不多,无从分辨。
有一个星期六,我参加自考学习回来,我妈说:“喏,有个当兵的来找你,让你帮他写篇文章,题目在这里。”
我接过稿纸,第一页上写着题目——勤奋与成功。字迹遒劲有力,十分潇洒。
妈妈又说:“他说下星期来拿。”
那时写这样的文章我十分轻松,但是也没很尽心,随便写了一篇。
到了下个星期六,头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雨,坦克路上泥泞不堪。他还是来了!自行车的车篮里放着几听罐装的饮料和一些零食,轮胎和挡泥板之间塞满了泥巴!他满头大汗,当时是三四月份,他的上衣竟汗湿了。可以想象那么长的一段路他是怎么连拖带扛的把自行车弄下来的。
他找了一根小棍剔车里的泥巴,我站在边上看他忙碌。他个子很高,皮肤很白,大眼睛,高鼻梁,很帅!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我闲聊,告诉我他多大,家住哪,在参加什么考试……末了,他说你爸在家吗?
我说在的。
他说我找他说话。
我大概猜到他要找我爸说什么,害羞得很,一直在自己房间没出来。天地良心,他的样子我很喜欢!他的声音我很喜欢!他做事的格风我现在想来也是很喜欢的。
他带了他的所有的有效证件一一给我爸过目。跟我爸说我想跟你女儿交朋友。
我爸是极少言含蓄的人,偏偏那天喝了点酒,说我就这一个女儿不打算嫁外地人。而且你一个小兵蛋子还想找个老师?
他说我已经提干了,命令很快就下来。
我爸说你别哄我,我也是当过兵的,你的肩章我认识,不就是个小兵么?
他也没多说,起身告辞。
我送他到村口。
他说:“杭天琪明天到我们部队来演出,你想不想去看?”
我摇头。
他问:“你喜欢军人吗?”
我说不。
事后我恨死自己,为什么要那样说。一直,从来,我是喜欢军人的,我从小就想嫁个军人。
他不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我以为,他还会来找我。我想等他来了再说吧!
可是,他一直没来。我越来越落寞,他的样子越来越清晰的印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有一天放学回来的路上碰到他,他说:“高老师你好!”
我很想问他什么,可是竟什么话也没说出口。只微笑着擦肩而过。
到了我大儿子四岁那年,一天整理旧作的时候发现了一首小诗,想起了这个人。
我去百度他的名字。竟然查到了他转业之后的任命书,在浙江哪个市的哪个派出所做警察,有手机号码。
我发信息给他,问他是不是在江苏句容当过兵。
他说是的,你是谁?
我说你还记得你们部队东大门东边那个村子有个学校吗?我在那里当过老师。
他说哦,你是高老师?
我说是的。
他说可以打电话给你吗?
我说可以。
他打过来,声音听来还是那样熟悉,他说:“高老师啊,你家里墙上贴了好多奖状,现在还在吗?”
我说:“在的!”
他说:“你还有个弟弟的吧?”
我说:“是的!”
“他现在呢?工作了吧?”
“他做了军人,在马群的朱庄营房。”
“哦,你们两个都很优秀。高老师,当初我很想追你的。”
“我也以为是呢,为什么后来你没来呢?”
“唉,那年五一我回家探亲的,家里安排了相亲,一个护士,我妈妈生病的时候遇上的,对我妈妈很关照。她看我也很满意,我就想在家找个也好,可以照顾我爸妈,所以就定下来了。”
“哦!那现在呢?”
“我们的儿子七岁了。你呢?”
“儿子四岁。他爸爸也是老师。”
“挺好的啊!你长胖了吗?”
“没有!”
“哎呀,我长胖了,应酬太多,运动太少!”
“什么时候回部队来玩啊,就打这个电话。”
“好!你也可以到我们这里来玩,句容有直达车,一天一班。你提前告诉我,我去接你。”
“好啊,浙江我还没去过!”
“那一定要来。江苏是我的第二故乡!”
我瘦身,美容,预备准备好了去一次浙江。这一准备就八年过去了。
我何时才能准备好?他会准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