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路过河旁的那家铁店,耳畔似乎仍能回响起那一声声“砰—砰—砰”的打铁的声音,不急,不躁,不闹。这声音里包融着的,满是乡村的静谧与美好。
我站在那棵躯干粗壮的柳树下望着一潭污水出了神,忽然被一声清脆的车铃声惊着。迎面而来的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他缓缓地将自行车靠在柳树下,拿着一个叫不出名的已经上了锈的铁具朝铁店走去。那铁店的门至今也还是木制的,上面有两个扣环,大概是门内人与门外人唯一的联系渠道吧。老人拉起铁环叩门,叩了几下,并无回应。他迟疑了许久,准备推车回去,后又折回来,用一口纯正的乡音向我打听道:
“小窝头,晓得打铁人到拉里(哪里)去了?”
我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我确实知道打铁老头的住处,但如今他改了营生,即使是告诉他,大概也是没什么用。老人推车走掉,只剩下一棵有了年月的柳树向我说着些什么,关于从前。
那已是从前,铁店的门还大敞着,不用看上下飞舞的火光,单是听那声音,也能知道打铁的老爷爷在做些什么。门前的一条窄路上总是停着几辆自行车,大概是手艺好的缘故,人们总喜欢摸到他的店里。不管路长路短,每个人的车上总是一两件上了锈的铁制农具来找他打磨。打铁的老爷爷钱收的极少,还喜欢拿着一些自制的小玩意儿向志趣相投的老伙伴们炫耀。若是喜欢,向他讨要几件也无妨。
闲暇时,铁店的门也是大敞着,打铁的老爷爷并不在店里,他总是拿着一支鱼竿在铁店前的沟旁钓鱼。他的身前总是围着许多孩子们,我们尽情地疯,尽情地笑。但若是在他钓鱼时,你百般纠缠向他要糖吃,他一定会板起面孔喝令你走远点。
以前每次放学,我总会冲着他问好,他也便逢人就说某某家的窝头如何懂事,但后来不这样了。村委会的办事处多次派人来劝他关了铁店,说是影响村里人的正常生活,也说是不利于新农村的建设,总是三番五次地围在铁店前苦口婆心地劝他。他并不听,依旧开着他的小铁店,不为赚钱,单是为了他的那些老伙计们。一天傍晚,二十来个跳广场舞的小一辈妇女闹得厉害,嫌他打铁的声音大,于是把音响搬到铁店门前,跳起时兴的广场舞。
终于打铁老爷爷关了铁店的门,像是藏住了从前。不管从多远地方赶来定做铁制农具的人们也寻他不着。铁店关了,路过时,我总张望着什么。透过铁店的门,看得见过去那片明媚的日子。
一个人的存在,到底对谁很重要?这世上,总有一些人记得你,就像风会记得一朵花的香。凡来尘往,莫不如此。我想起他也就想起了从前。
待我又一次驻足之时,听到的不再是厚实的打铁声,而是一曲曲浮夸的广场舞曲。从前,便在女人们整齐划一的舞步里丢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