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菜口味刺激性子随和,做得好不易、做得差也是极难;粤菜口味清淡,却不时以生猛珍鲜的食材出奇制胜;沪菜文雅讲究,还未吃,便觉沾了一股文质彬彬的骚客气质;东北大菜,豪迈粗犷,坚硬扎实,充满稳重的饱足感。这几种菜系,在目前的饮食业,似乎已经占据绝大部分的市场份额。
同为八大菜系之一的鲁菜,在没有去过胶东半岛之前,我从不曾吃过。然而,饮食业的市场份额并不一定与料理的美味与内涵成正比。幸得胶东半岛走了这一遭,才有机会尝到属于鲁菜的胶东菜,竟是如此让人惊喜不断。
这次自驾之行的路线是从青岛出发去往日照,途中经过胶州湾大桥。这座全长41.6公里的大桥,在胶州湾湛蓝而平静地海面上缓缓延伸,横跨而过,画出一条优美的弧线。
有没有人曾经独自划着小艇出去到距离岸上21公里外的海面或湖心?必须是划船出去哦,不是乘坐有噪音巨大的发动机的快艇或游艇。如果有过相同的经历,一定会记得,小船慢慢远离海岸一两公里之后,会在某一个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好像突然穿过某种屏障进入另一个时空,就连船桨击打海水的声音都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驾车走在胶州湾跨海大桥上,也是如此相同的感受。40多公里长的跨海大桥,只能以80公里上限速度行驶在桥心,如果车子隔音足够好,车里会变得安静极了。静得连心跳和呼吸声都听不到,只剩下动脉搏动击打耳膜的声音。
车子沿着大桥从深海表面徜徉而过时,胶州湾的海水碧蓝碧蓝,映衬湛蓝的天空,有海鸥一只又一只滑翔于眼前。时间好像溶解在空气里,随着海风轻轻吹过。
受到海洋气韵与陆地民俗的双重滋润,其色与味,也好似这胶州湾的风光,出手大气,入味厚重,表面粗犷,内涵丰富。老醋蛰头,是此行之中印象最深的菜品之一。作为南方人,拌海蜇吃了不少,最好吃的,竟是北方做法的老醋蜇头。
海蛰就是水母,形如一只白蘑菇。蘑菇头的部分就是“海蛰皮”,伞盖下像蘑菇柄一样的口腔与触须便是“海蛰头”。一直以来,南方菜系多数吃的都是切得细细长长晶莹剔透的海蜇皮,葱油的,酸辣的,凉拌的,温拌的。虽然也是有极其爽脆的上等优品,但切成细丝的海蜇皮在舌尖齿间像泥鳅一样跳脱滑走时那种口感,怎样都不算十分悦人,更谈不上过瘾。
海蜇头,和海蜇皮构造和成分皆相近,却因属于触须部位,而在肉质的厚度上占优势。不同于潮汕风味的切丝,或者江浙风味的切片,青岛的老蛰头,连蜇瓣切成拇指大小的块状。筷子在蛰头块上,手指就已经感受到那份似软却弹的力道。
老醋蛰头在青岛的海鲜餐馆基本属于必备菜品,进门坐下不需要看菜单,都可以点这道菜。蛰头选用的是辽东沿海所产的东蛰,近水楼台。东蛰中,以绵蛰这一品种为上等。
一道由厨人认真料理的美味蛰头,其制作过程繁复,耗时耗力。端到餐桌上时,色泽棕黑油亮的蛰头在暖灯之下似有晶莹之光,惹人垂涎。用筷子夹住,不用担心从缝隙里溜走。含入嘴里,滑嫩地蛰头表面轻柔地贴住舌尖,陈酿老醋的香醇酸味在口腔的缝隙里蔓延开。牙齿咀嚼而下,却意外地清脆爽口,又丝毫不硬。嚼碎的蛰头随着醋香在嘴里淘气流窜,把酱汁中潜藏的芥末呛香托举到浪尖。当味蕾与芥末相遇,高潮排山倒海而来。
老醋蛰头,真的是一道好吃到令人流泪的菜,不论是在生理意义上还是文学层面上,都可以这样描述和形容。
一口海蜇头咽下,紧接着灌一大口青岛啤酒,芥末高潮之后的余韵,至此绵延不休。
原创作品
2013年12月30日发表于微信公众号【并非关于吃的一切】
微信搜索:chilechilechile (谐音:吃了吃了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