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狗习惯了晚上散步，狂吠着要求下楼，它咬住林的裤管，轻轻撕拽着，一边发出哀求的呜呜声，弄得人心烦。“好的，咱们马上下去。”林安抚了一下狗的后背，一边快速穿上外套往外走。外面起了风，因为白天的温度高，所以不太冷，有点相似于那个晚上，那个遇到佳佳的晚上。

那晚比这一夜浪漫。林牵着狗走上草坪，没想到一不留神竟然让这小东西挣脱了牵引绳。狗子欢快的往前跑去凑热闹，前面两只咖啡色的小狗正在逗着玩。狗子凑过去一点也不认生。起初是试探性地低声吠叫，好像是被允许之后，凑过去彼此闻味道打招呼。“林默默扣手机，等着狗子们的社交。没什么新闻，他无聊地四处打探，忽然眼前一亮，发现草坪远处有一个姑娘的背影，看起来真的很像罗小牛的背影，也是那么单薄，双肩微微向前倾。林一下子想起来罗小牛的笑容来，像是摇摆在枝头的花朵，嘴角永远向上翘起。林喜欢她那张净洁的面孔，好像初生蓓蕾一般的红唇。“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

为什么都远去了呢？林心里升起一阵惆怅，那像迷雾一般的感觉堵在心口上。他想起曾经的青春和青春里的倩影，眼眶微微红了。躲不开的痕迹是扯不断的风筝线，被风送过来，又牵扯过去的时候，有一种人生的无力感。不知道罗小牛在哪里？

林想到自己在电影院第一次牵她的手，那双手软软甜甜。小时候外婆给自己的第一颗糖果，剥开糖纸，可以看见里面糖果的颜色，暖粉色和浅果绿色。透过糖纸花花绿绿图案的缝隙，林第一次看见罗小牛的时候就想把自己喜欢的颜色涂到她所有的肌肤上，再把她用一块巨型糖纸裹起来。林的嘴角不由往上牵动了一下。嘴边荡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温情从灰黄色的皮肤上深透出来，又像一阵青烟，飘散在风里不见踪迹。

对面牵着狗的姑娘年龄不大，体格却有罗小牛两倍大，肚子横出来，于是腰身原本应该凹进去的地方像是藏了一条香肠般鼓起。这样的体格总让人怀疑在无人处的私享。一餐豪华牛扒，炙烤出焦脆外皮，淋上的甜酱缓缓流向盘子的一个角落。等着主人用刀抹均匀，横着切开，两只手的动作很决绝。拿刀的手没有任何表情，杀戮是最直接的表达方式。刀切下去的时候，淡淡的血水流出来。“七分牛排是这样的。”林对自己解释，也对罗小牛解释。罗小牛摆出不忍心看得表情，鼻子上起了皱纹，像一潭深湖中的一抹波痕，很快又平静下去，心安理得地享受林切好的小块牛肉。那时候林总是跟罗小牛开玩笑：“你还牛呢？是力大如牛还是脾气大如牛？”罗小牛不理他，娇俏地伸手折一根细柳枝，朝林的脸抽去，发狠地说：“我是力大如牛。”说完自己也心虚地呵呵笑。林心想，也许眼前这位姑娘才应该叫罗小牛。

林把目光收回来，看着近处的一棵梧桐树。以前这棵树干只有拳头粗细，树皮是青绿色的，雅致秀美，高高擎起的树冠在风中沙沙作响。秋天的时天气凉爽下来，巨大的叶片顺着风一漾一漾地滑落。印象里梧桐树叶要比其他树叶大很多，是秋天里一只只巨大的蝴蝶。林呆呆看着眼前的梧桐树，恍然回到了十年以前。那时候林曾指着梧桐树下的梧桐子说，这个籽可以吃。罗小牛就去捡，果真打开一粒，放到嘴里，又呸呸呸地吐出来。干涩的小豆粒般的果子没什么味道，只能充作贫穷时期小孩子们口中的美食，林想起自己的童年，但是罗小牛不知道。林逗她说你吃了这个就能变成金凤凰，这可是梧桐树哟。罗小牛轻轻拍了一下林的肩膀，歪着头说自己就是金凤凰，后半句罗小牛并没有说出来，她想说林却不是自己的梧桐树。但是两个人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拉着手走开了。林蹲下身子捡起一粒果子，仔细端详着粗糙的果皮，眼角不觉滴下泪，早早知道分手的结局是必然，可是心里的不舍印下了痕迹就很难剔除。思念汹涌而至，翻滚着巨浪，怕打着理智的高墙。

“罗小牛，你什么时候嫁给我？”林喃喃低语，声音失去辨识度。他是不自信的，手中既没有钱也没有房，毕业后的工作也没有着落。罗小牛看着林的脸，只是笑一笑不说话。林瞪着她的眼睛看，想要看清楚那两颗棕色的眼珠里藏着什么样的宝物，他在眼中看见了一个影影绰绰的自己，反倒被吓了一跳。罗小牛的眼睛很漂亮，凝神注视的时候，中间黑色的瞳孔放大，深不可测的潭水底部藏着若干个灵动的不确定性，生动的眼睫毛一根根往外弯，美丽得有点像妖怪。林看见自己身影映射在这双眼睛里，那是自己，的确是，不正在冲着罗小牛讨好地微笑吗？但那又是让自己最厌恶的表情。林的脸微微泛红，恨不得从来没有说过这句话。他觉得自己有点像贪婪的强盗抑制不住内心的欲望，一把火不是烧的干干净净，而是烈火烹油般剧烈。

罗小牛不理他，像是没有听到这句话一般，她推开林越凑越近的脸，一扭身离开座位。“哼”很轻的鼻音落下来，那意思再明了不过了。不过是个备胎有什么可以纠结呢？罗小牛可不是没见过市面的恋爱脑。她明白林的意思，然而这也不是罗小牛能决定的。若不是林学习能力了的，在罗小牛心里是学霸一样的存在，她并不觉得那一张布满青春痘痕迹的脸有什么帅气可言。她有点嫌弃地转过身，想起来自己高数中还有一道题怎么也弄不明白，苦恼地微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