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着不能辜负女儿的心意,因着前院那一众等着自己倒台曾经的同僚,墨涛只能匆匆安排好墨凉遗体,以及一些应急准备便连夜进宫了。期间,他在无人的时候终究没忍住那几口心血,咳的衣袖满是血迹。连忙换了身衣衫,将自己的血迹清理干净,敛去一身的颓气,他甚至来不及为女儿清理,好好陪女儿一会便被人几番催促着离开了!
那些人的话,流年听的明白。可是她不懂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般模样!她不懂朝政,不懂利益,却懂是非曲直。那些人根本都是不坏好心而来,说的都是冠冕堂皇的话,却一个劲往王爷身上泼污水!
王爷为了南玥国家付出的太多太多了,牺牲了太多,失去的太多。那么一个正直无私的人,不应该被人尊重?被人称颂的么?可为什么他们的话自己一个字都不懂?但那些人的态度她却很清楚。那些人,享受着王爷的庇护,但眼里全是幸灾乐祸,嘴里全是黑白颠倒,栽赃陷害!
甚至,她的小姐……
她那苦命的小姐,从不曾出过莲楼的小姐,对她一向包容的小姐也没了!
几番哭晕过去,这才被王管家强劝着,半压着送回房,流年这才死心的不再去设在莲楼的冥堂哭,改成趴在自己房间床上哭。她的小姐就这么没了,家里的主心骨被逼着连夜进宫了,而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帮不到!!
她忘了,昨天白日里墨凉对她的无情的赶出莲楼,她已不是墨凉的身边的奴婢了!
她忘了昨天白日里墨凉说的。“她不适合呆在莲楼了!”那么风轻云淡,又那么无情。
此刻她心中一团乱,有恨意,恨那朝夕相处的人怎么舍得下手?有怨气,怨自己为何赌气没有跟随?怨断情他们为何没能救下小姐。有不安,不知道王爷现今如何了?
冥堂上,墨凉的尸体被安置在了很久前就备好的金丝楠木棺材中。那是墨涛四处求医时路过一个村子停脚歇息时听到的,说是给重病将死之人准备棺材,压住寿命,骗过地府的官差免得被勾去了魂魄。于是,墨涛当即就吩咐要给墨凉准备一副棺材,而且要成人的,不要小的!
因为,他希望女儿能活到老!
棺材内的墨凉“尸身”早已冰凉,一张稚嫩精致的小脸苍白的可怕。一身染血的舞衣被褪下,换成了平日她最爱的黑衣。至于身上的伤口,青竹带着夜魅接手处理了。伤口太深,虽不致命救治极时,却失血过多,血气两亏引得体内毒素肆虐。
青竹出来的时候臭着张脸,夜魅脸色也难看的厉害。即便如此,谁也没有多问,只是心中沉了沉,各自做好主子交代下来的事。
但谁也没料到墨涛这一走便是近一月时间,再回来更是连女儿葬礼都错过了!甚至下葬的原因因为尸身莫名快速腐化导致不得不先下葬,而且这场葬礼也是办的极其不顺。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御书房内,今夜参加宴会的百官皆在,太子与墨涛正站在最前方。皇帝垂头正批改着奏折,听着下首在人说着今夜墨王府发生在一切,意料之中,心中甚是满意。他与太子筹备这么些年,要的可不就是今日这局面么。皇帝面上震惊不已的样子,却又挂着一脸不信的表情盯着那群将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与他听,求他为太子做主的老臣怒道。
“休得胡言!”
“墨王可是朕的师弟,与朕自小一起长大,为了朕与这天下牺牲颇多,你们怎可如此……”
如此?如此什么?当然说的如此好呀!
“陛下,臣等从未胡言乱语,皆是臣等亲眼所见,不敢有半句谎言呀!”
“是啊,陛下啊!太子宅心仁厚念在往昔情分不愿追究,但是陛下!墨王为了陛下曾经劳苦功高,但自从那日城门上悬挂着墨氏全族的尸身起,他的心早已被仇恨掩埋,恨不得……又怎继续甘心为我国,为陛下您效力?”
“臣亲眼所见那凉郡主身侧的婢女原本手持利器朝着太子气势汹汹而去,半路不知怎地忽然对准自己主子。想来对方是念在太子殿下一向仁善,不愿对好人下手才转而向着自家主子而去!简直是其意昭昭,狼子野心,心思恶毒呀!”
“臣复议!”
“臣复议!”
……
众口铄金皆是指正墨涛其心可诛!墨涛就是想要辩解,也是百口难辨。可是心死如灰的他却只是沉默着,未置一词,任由旁人泼污水也无动于衷。只是静静的看着皇帝表演,谁也不晓得他此刻在想些什么。那平静到毫无波动的眼睛,至始至终只是看着他曾以为例外,是有情有义的皇家人。
墨涛的眼神让皇帝莫名的有些不安,却又懒得多想。今夜之后世间再无墨王,再无墨涛即可!
皇帝手指颤抖,指着众人想说又不知说些什么,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看着太子,试图希望太子能站出“否认”。可太子只是垂着头一声不吭。皇帝心中不悦,但眼下并不适合他收拾眼前这个五十自己的儿子,只能对上墨涛的眼睛,喃喃道。
“墨王,这只是误会对不对?你我兄弟情深,你……”
“原来陛下还记得啊?”墨涛一笑,眼神却深邃异常。“那陛下可信这群满口胡言,栽赃陷害,忘恩负义,无所不用其极之人的话?”
“陛下可信?”
明明说的是百官,可皇帝听着却像是在说他。百官气的脸色涨红,指着墨涛你个半天,骂了个半天也无济于事,人家根本懒得理他们。皇帝也黑了脸,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看着墨涛,问他如今怎么变成了这样。
“这也是我想问你的,陛下何时变成这番模样?又可还记得自己最初是什么样?”
这一夜的逼迫毫无用处,最后如何没几人知晓,百官被皇帝遣退后也不清楚后面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当年神机妙算的神算子墨涛于当夜入狱天牢,命大理寺少卿柳伍审理此案。案情一日未破,墨涛一日不得离开天牢。
虽说皇帝为了自己形象要求柳伍务必尽快破案,可实际上柳伍早就收到暗示,一直消极怠工,根本无心破案,也就做做样子面子上不难看而已。墨王府人心惶惶,一开始还好王勇还能安抚下来,可是时间一久根本无人再听,一个个要求结算工钱要离开。活契还好,签了死契的一个个哭丧着脸,暗地想方设法的找所谓的“活路”。一向被敬重爱戴的墨王府,如今上街人人指指点点,尽是些难听的话。甚至有些人拿“已死之人”说事,气的那些忠仆几次气不过差点动手。好在被管家王勇及时发现阻止,这才避免后面更大的灾祸引起。
墨王府。
流年已经平复了情绪正跪在冥堂守灵,手中的冥币有一下没一下的丢着,不至于让火盆里的火熄灭。断情守在一旁,看着她那死气沉沉的脸也不禁有些难受。
“她还是这样?”
王勇进来的时候,见到就是流年消瘦无比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明知道答案,却忍不住还是想听到不一样的结果。可现实依旧是断情沉着声应了一声,冥堂又陷入沉寂之中。
听到王勇的声音,流年暗淡的眸色一亮,慌忙转身看着王勇。“管家爷爷,王爷呢?”
她的小姐都这样了,她们的王爷呢?为何还没回来?小姐等不了了,她的小姐应该美美的下葬,而不是……而不是……
他们都看着流年,那个胆小却总是能温暖旁人的女子。看着她每每有人进来。转身时那一脸的期翼;看着她每每旁人摇头说没有时,眼里的光迅速消失,满是悲痛又转回身。他们不忍,却更希望流年能够早日接受,别再折腾自己。
“主子的尸身已腐,必须要下葬了!”
堂内尸腐之气日渐加重,也就王府内几个忠仆还会坚持不懈的守着。这才不过第九日,照理说棺内放的是冰块,尸体不该腐化如此之快。旁人最少可以延缓一两月之久,可偏偏墨凉的尸身却连冰块都无法延缓其中的腐化程度。青竹来看过,说是阴阳醉的问题,其他再问也没人知晓。
“可禁军已围了墨王府,禁止任何人进出。”
“那些人也太过份了,连主子一个六岁的小女娃都不放过!甚至连尸身都不许他们入葬!”
“断情以你的能力,能否去趟天牢?”
“可以,只是被发现几率很高。以前有幻在才事半功倍,现在……”
说到幻,杀害主子,叛离主子的人,断情心中很是复杂。他跟幻过去有过合作,虽然断情也知道她心中在想些什么,但都是些无伤大雅的事。可从来没想到会她会如此背叛主子,更是伤了那个收留他们,将他们养大,教会他们一切的男人。
“别提她!那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若是可以,我一定要杀了她!一定要杀了她给小姐报仇!!”
一说到那个名字,流年心中的仇恨便无法压制!若不是她,一切都还会好好的那张苍白的小脸此刻尽是狰狞,一改往日那可爱呆萌的形象。浑身暴露出的那股子恨意和杀意,让王勇心中也被惊到。他一直呵护着的小丫头,何时变得这般暴戾?
断情只是皱眉,幽幽道。“你连条死鱼都不敢接近,却说要杀人?”
“……”红着眼,咬着牙,对断情怒目相视,却又有些心虚。
“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却要去杀一个自小训练出来杀手?死士?!”断情双手抱胸,一脸嘲讽。“你确定不是送人头的?”
“你可以教我!”
嗯,这倒是说对了!“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教你?”
“你……”
“我为什么要教你?”
“你……”
“你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除了哭,除了嚷着要报仇,你还会些什么?”
是,对,她,什么也不会……但那有能如何?她真的愿意学的!真的会认真学的!!只要能报仇,只要能救回王爷!!!
“你说你要报仇,那么你想过报完仇之后你要怎么办么?你想过你所谓的要报仇又要牺牲多少?失去多少爱你,疼你,在乎你的人吗?你有为他们想过吗?你有问过主子需不需要你帮她报仇吗?”
原本跪的笔直的流年在一声声质问下溃不成军,她从没想过这些问题,这些日子,她满脑子浮现的都是小姐死时的慢镜头,以及那些人胡说八道逼迫王爷的画面。而墨王府之所以落到这地步,对流年来说这一切都幻引起的,所以她要报仇!她一定要杀了她!!!
可杀了之后呢?
流年望着管家爷爷那一脸担心焦急的样子,茫然又无助。
她没想过杀了后要怎样!
也没想过其中会牺牲什么!
更忘了去想想那些爱自己的人,在乎自己的人会怎样!
她就像魔怔了一样,当听到幻这个字,满脑子只是想着报仇!
报仇!报仇?
然后呢!然后呢?
她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