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年冬》

 除夕夜,外面下了大雪,密密麻麻白茫茫一片,应了曹雪芹的那句话,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江念倚在窗边,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

 “喂?你下班啦?”

 “恩,刚到家,但是你没在。”

 “抱歉抱歉,今天我值班呢。”

 “今年又是你?我记得去年除夕夜就是你在值班。”

 “哎呀.....”江念不好意思地放低了声音“有个同事家住的远,好几年没回家过年了,今年又轮到她值班,我就替她一下呗,你就多担待一下啦~”

 “恩,不接受道歉哦。”

 “那等我忙完了,明天回家补偿你,好吧。”她讨好地说。

 “不,除夕一年就一个,你还是今天就补偿我比较好,开门吧,我在门口。”

 江念一怔,挂了电话打开门,江信拎着保温桶,浅笑着站在门口。身上落了点点薄雪,江念赶紧把他迎了进来,心疼地拍着他身上的雪“下这么大雪路上很难走吧,看你衣服都湿了。”

 “饭没凉就好,我刚做的,你最喜欢的小馄饨。”江信把江念的手从肩膀上拿下来包在掌心,责备地看着她“看你手凉的跟冰块似的,我不来你是不是又不吃晚饭了?”

 “大除夕的,大家都回去过年了嘛。”

 “就你不回去,是吧?”

 江念满脸通红,被他羞的说不出话来,嘟囔半天才说道“实在对不起~下不为例下不为例。我好饿,快点吃饭吧,我最喜欢你做的小馄饨了,你肯定给我做了小馄饨吧?对吧。”

 江念打开饭盒,冒着热气的香味一下子溢满了整个房间。

 “好香!”

 江信宠溺地摸摸她的头“快吃吧,我在这陪你,一会一起回家。”

 江念与他对视一眼,笑意盈盈地点了点头。

 江信江念在一起三年,结婚一年,是外人眼里的金童玉女,因为名字相似,还曾被认为是兄妹。江念是医生,但是资历浅,性子软糯又不擅拒绝,于是过年过节的时候帮别人顶个班帮个忙就成了常事,每次发生这种情况,只要江信有空,都会过来陪她。

 江念伸了个懒腰,看着窗外的熹光“我就说大除夕的怎么会有人看病嘛,人家都在家团聚嘞。”说着她回头冲江信笑了笑,露出左边脸颊上的一个浅浅的梨涡“收拾一下咱们可以回家啦。”江信自然地拉上江念厚厚的羽绒服拉链,沉声嘱咐“戴好帽子,外面很冷。”结婚一年了,江念还是受不了江信这种时不时粉红的小举动,脸“唰”一下涨红了,下意识躲避他深情的目光“我自己来,自己来,在外面呢,你别这样看我好不好?”

 江信淡然地点点头,手上动作不停“恩,习惯了。”

 过了一夜,外面雪依旧下的紧密,江念看着远方的山一夜之间变的雪白,不由的看出了神,怔怔地停下了脚步。

 “今年的雪下的好大,去年下雪了吗?”

 “去年跨年那一天晚上下的。”

 “是吗?”江念惊讶地看着他“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了。”

 “去年跨年的时候你让我陪你去看烟花,我熬了两个通宵赶完了手头的案子,结果跨年当天你说你要加班,我只能在家做好饭给你送来,出门的时候正好下雪,所以我印象深刻。”

 江念脸又是一红“真的啊,我都不记得了。”

 “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说,习惯了。”

 远山如雪,江念看了看江信棱角分明的侧脸,心中泛起一丝甜蜜。去年的跨年,是他们结婚一月的纪念日,因为江念工作的特殊性,他们的蜜月过的相当草率,本是商量着跨年好好去玩一玩,没想到她加班破坏了计划。江念挽住江信的胳膊,江信笑笑,把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大衣兜里,江念也笑,却敛下了眸子。

 她跟江信在一起的时候,她还在念研究生,忙的昏天黑地,所以恋爱的时候江信就十分迁就她,江念心里清楚他的牺牲,虽然江信不曾为此恼过她,可是她每每想起这些,还是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江念扯扯他的袖子“老公,对不起啊,又没陪你过节。”

 江信伸手把她拉的更近,问道“冷不冷,鼻子都冻红了。”

 “不冷,我在跟你说对不起呢,你认真一点好不好。”她皱了皱小巧的鼻子。

 江信看着她笑了,像远山落雪的青松,江念印象中他一直是这个样子,沉稳安静,不善言谈,气质清冷,以至于刚在一起的时候她还有一点怕他,但是江信却一直在以他自己的方式呵护她,心疼她,体贴她,他的爱,她都懂。正在她发呆的时候,被冻得通红的脸突然被人轻捏了一下,一抬头,正好对上江信温润的眸子。

 “瞎想什么呢,回家了。”

 “我们出去玩吧,就算我补偿你。”

 他笑意更甚“说什么补偿啊,傻瓜。”他伸手挽起她耳边的碎发“熬了一夜你黑眼圈都出来了。”

 “啊?不会吧,一晚上就有黑眼圈啦?那完了。”她紧张地摸摸自己的眼睛,迫不及待想逃出镜子照照。

 “骗你的。可可还等着你回去喂呢。”

 “哦对了,说起可可,西里怎么样,昨天我不在家,它们没有打架吧?”

 可可和西里是两只比熊犬,可可是白的,西里是粽的,自小就可爱的紧。江念一直喜欢小狗,所以在他们刚刚谈恋爱的时候,江信就买了可可西里养在家里,江念有空的时候就会来看看它们,说来奇怪,虽然可可西里一直被养在江信身边,可它们却跟江念更亲,江念几天不来看它们,它们就会闹脾气,不吃饭,可可脾气暴躁一些,一饿肚子就会打西里,用小小的爪子挠西里的肚子,西里每次都打不过它,只等着江念一回家,哼哼唧唧地向江念告状。江念每次都笑着揉揉西里柔软的肚子,轻轻拍打可可毛茸茸的脑袋,温柔地向它们训话,就像它们能听懂一样,江信笑她幼稚,江念也是一笑置之。

 “可可西里~我回来啦。”刚打开门,可可和西里就猛地蹿了上来,围在江念脚边讨好地蹭啊蹭,可可还趁机撞了西里一下,把小小的西里撞的歪到了一边。

 江念轻轻拍了拍可可的头“不乖哦,可可。”

 “嗯~嗯~”可可低着头,把它的小脑袋往江念手心里蹭。

 “可可西里,快来吃饭吧”江信把狗粮递到江念手里,沉声低唤着可可西里,江念一边笑一边问“怎么,你不喂它们吗?”

 江信配合地挑挑眉“谁让它们不听我的呢,它们更喜欢你嘛。”

 喂完可可西里,江念走到卧室拉开窗帘,外面天色已经大亮,江念走到她身边揽住她纤细的腰,两个人斜斜地靠在一起,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的时刻,他们站在一起看漫天飘雪,这一刻连沉默都是美好和娴静。

 两个人在一起,说很多很多话可以,什么话都不说也可以,只要与你在一起,即使沉默也不会尴尬,那种自然就像,是与另一个自己在一起一样,江念头靠在江信的怀里,满足地想。

 “老公,下雪了。”

 “恩。”

 “你还记不记得。”

 “当然记得。”

 江念微微一怔,与他对视一眼,笑道“记得什么啊?我都还没问呢。”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一个雪天。”

 “原来你真的记得啊。”

 江信略责备地看她一眼“说什么呢,肯定记得的。那天下着大雪,你穿着大红色的棉袄,一个人站在雪地里,像一株开的正盛的曼陀罗,我一眼就看到了你,晚上十点半,公交车都没有了,不知道你一个人站在那里干什么,我以为你是在等着搭车,但是我开车从你身边路过,你也没有拦住我,我当时心里疑惑,但是我不爱管闲事,也就没有停车。”江信的声音很好听,像春天的雨,夏夜的风,秋季的麦浪,冬日的落雪,本来是一个巧合的故事,被他徐徐讲来,竟比深夜电台里的温柔声线还要令江念动容,讲到精彩处,江念忍不住打断他。

 “那你后来怎么回来了?”

 “鬼迷心窍了。”

 江念瞪大眼睛“什么?!”

 江信笑着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就回去了。果然,我一回去就发现了什么。但是你好像刚接完一个电话,站在路灯底下慌慌张张的,脸冻的通红,像高原红似的,我把车停在你边上,在车里看着你,你像一只刚刚出洞的仓鼠,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两步,又退了回去。那个时候,你是不是担心我是坏人啊?”江信勾起嘴角,饶有兴趣地回想“直到你靠近,我才看清,你不止脸红红的,而且眼睛也是红红的,应该是刚刚哭过吧,我明明是第一次见你,但是看到你眼睛红红的像只兔子,我居然不由自主地有些心疼,我给了你名片,留了电话,说尽好话你才答应让我把你送回学校,我可是第一次对一个女生那么耐心。”

 “那天,我是被人放鸽子了,我前男友让我到那里接他,我就去了,但是他没来,所以我才着急哭了,那里连公交车都停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学校去。”

 江信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满身满眼都是心疼“真是傻瓜,他让你去你就去啊,那么晚了,又是一个人,你不害怕吗,傻不傻啊?”

 江念“嘿嘿”讷笑道“第一次谈恋爱嘛,他又很久没来看我了,所以当时他一说我就屁颠屁颠地去了,什么也没想,事后才知道自己当时真是傻到家了。”

 “事后我再想起来,才是担心你,这么傻,以后没我在身边,再被人骗了怎么办。你啊,真是让人不省心。”

 “可是现在有你在身边啊,我什么都不在怕的。”江念仰脸看他,笑的无比灿烂。

 “是啊。”

 “老公,下雪了。”

 “下雪了,以后每一个下雪的日子,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江信难得认真地说一次情话。

 江念笑着捧住他的脸,送上一枚亲亲,轻声道“我知道啦,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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