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回家,妈妈说:“钢蛋媳妇得癌症了,乳腺癌,晚期。硬硬气病的!”妈妈难过起来。
我们家和钢蛋家是邻居,我和钢蛋的弟弟铁蛋是还是发小,同学。他们家的这个事情,好几年了,我每次回家,妈妈总会用同情的口吻,讲述钢蛋媳妇的遭遇。
钢蛋是村里最早考出去的大学生,标准的凤凰男。毕业后回到县城,在畜牧局工作。因为年轻有为,被城里女孩看中,顺利结了婚,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妻子在银行工作,夫妻二人每一个人都在单位分了房子,工作顺利,生活富足,每次回家都是一副衣锦还乡的荣光。他们一家三口的幸福常被老家的人们颂为美谈。
后来,钢蛋辞职下海,自己办了一个不小的养鸡场,一下子成了大款,除了原来的两套房子,钢蛋又买了别墅,女儿也一天天长大,妻子在银行升职加薪,生活变得更加富足,更加幸福了。老家的人们常拿钢蛋做为教育孩子的榜样,钢蛋俨然一个正能量的范本。
若是一直这样幸福下去,那就是人间天堂。然而生活总会捉弄人。
先来说说钢蛋媳妇。截至现在,她是所有女人羡慕的对象:工作好,老公能干,家里的财产多的可能很多人一辈子都挣不上。而钢蛋媳妇本人,虽然是城里姑娘,但为人谦和有礼,尤其是待婆婆极孝,绝对没有电视里演的城里媳妇的那些坏毛病。钢蛋妈妈与媳妇感情很好,亲母女一样的互相惦记,互相疼爱。
再说说钢蛋。钢蛋面对这样的幸福生活,他满足。满足之余,还是觉得有点美中不足:没有儿子。唉!那句老话说的真是讨厌啊,什么不孝有三!重男轻女的思想也是万恶呀!就为这个根本没影的“儿子”,让这个家庭从此不再平静,不再幸福。
钢蛋媳妇是银行的正式工作,没有生二胎的指标。于是钢蛋跟她商量,要不咱辞职吧,咱家不缺你那点工资,我养你。你再生个儿子,咱们儿女双全,你光在家享福,多好!钢蛋媳妇肯定不会同意,做为职场上的知识女性,怎么会为了“生个儿子”这样可笑的理由,放弃自己的工作!
无数次的商议,无数次的被拒绝。钢蛋没有失望,想让自己的母亲劝媳妇,没想到母亲也断然拒绝,不同意儿媳辞职生儿子。这一方面因为老人与媳妇关系好,儿媳的工作也让她脸上有光,更重要的是老人有三个儿子,其他儿子已经给她生过两个孙子了,她对孙子的渴望当然没有那么强烈。所以钢蛋通过母亲劝妻子的途径也戛然而止。
钢蛋虽然有点失望,但转念一想,放弃吧,有没有儿子也不是太重要哈。到底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钻了牛角尖,钻到钻不动了,自己也能想得开。生活虽然有遗憾,但又回到以前一样的平静。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其实大家都也能想到,像钢蛋这样一个事业有成,一表人才的光鲜男人,肯定会有人惦记。谁惦记呢,当然是爱慕钱财,喜欢享受,又有一定姿色的女人喽,我们暂且叫她狐狸精。之所以这么恶毒的叫法,是因为在这个故事里,她实在是一颗不小的老鼠屎,彻底搅臭了钢蛋的家庭,包括他父母以及弟弟的家。
通过施展各种媚术和招数,当然包括保证给你生个儿子这样的重磅承诺,使得狐狸精胜利进入角色。钢蛋为了儿子,为了“善解人意”的情人,开始了漫长的离婚拉锯战。
首先,君子以礼。钢蛋与媳妇摊牌,拟定离婚协议,但是媳妇不签。媳妇并不是离了他不能活的人,她只是咽不下这口气:好好的日子,为了一个莫须有的“儿子”,竟然要散了家庭!这对女儿的伤害会有多大!除了家庭的不完整给女儿的影响,最重要的是,女儿会在重男轻女的性别歧视里留下很深的心理阴影!
然后,家庭暴力。不离婚是吧,打你!打到你受不了,你就会乖乖的离婚!不仅仅在家里打,还跑到单位,当众抽耳光。媳妇躲回娘家,追到娘家,当着媳妇的爹娘,一顿暴打!两位老人拉不开,劝不下,只能与女儿抱头痛哭,劝闺女,何必呢,天天挨打受气,好歹也是银行的高管,又不是离了他吃不上饭。女儿也哭着劝妈妈,离婚吧,我会听话的!离了吧。钢蛋媳妇擦去嘴角的血,仍然很坚定地说,就不!这时的钢蛋媳妇,不仅仅是为了闺女了,她已经在制气了。她想,我当初放下城里姑娘的身段,跟了你这个农村来的穷小子,十几年来我相夫教子,孝敬公婆,没有任何过错!凭什么!你说离婚就离婚!
第三招,起诉离婚。可是法院经过调查,认为男方过错在先,女方大肚能容,加上财产孩子什么的纠缠不清,还没到离婚的程度,不准。
最后一招,最狠毒最无耻最缺德!钢蛋与狐狸精,算准时间,故意偶遇,当着媳妇的面,亲密无比,甚至,故意让媳妇捉奸在床……钢蛋媳妇躲之不及。却还是不离。凭什么,我让位成全你们这样的坏人!我就是不成全你们!
期间,婆婆一直坚定的站在媳妇的身边,打儿子,护媳妇,甚至不让儿子进门,认媳妇当了闺女。旗帜鲜明的挑明态度:我大儿媳妇就是她,别人我是不会认的!
期间,狐狸精又是各种招:先是给钢蛋娘、钢蛋弟弟弟媳们套近乎,被拒之千里,甚至被钢蛋娘用笤帚打出大门。后来以自己的年轻貌美,多次找钢蛋媳妇示威,羞辱她人老珠黄,成为弃妇,让钢蛋媳妇赶紧从钢蛋身边滚蛋吧!
然而一切都没有用,在钢蛋娘拿出以死相威胁的绝招后,钢蛋终于放弃了离婚的想法。钢蛋给了狐狸精一大笔钱,让她打掉了肚子里的孩子,回归家庭。然而回来是回来了,但经此一役,夫妻感情荡然无存,夫妻生活有名无实。钢蛋媳妇依然遭受着家庭暴力或者冷暴力,因为钢蛋酒后就会发疯,与以前的温文尔雅判若两人。钢蛋媳妇为了避免女儿受到更大伤害,把女儿送了寄宿学校。自己一个人,每天默默咀嚼苦涩的生活。
然而这个悲惨的故事,还没结束。狐狸精是不会考虑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役中,别人受了多少伤害和屈辱,她只计算自己的得失。虽然得了一大笔钱,但远远没有满足她的胃口。钢蛋曾经答应她,让她当老板娘的呀,所有钱都是她的,穿金戴银,登堂入室。难道就这样算了?自己还落得一个“小三”的光荣称号,赔上了好几年的青春,出卖了身体,连自己的父母都将她赶出家门……她越想越憋屈,她还要努一把力,争取自己的“幸福”。
她疯了一样找钢蛋闹,找钢蛋媳妇打架,找钢蛋娘苦求,找钢蛋弟弟们曲线救国。没有人理她。被所有人拒之门外后,她不断打电话,打给钢蛋娘和弟妹们。她用最肮脏和恶毒的语言辱骂她们……最恶毒的,说钢蛋不要她了,是因为和他弟妹好,和他娘好……
她终于疯了。在歇斯底里也于事无补后,她被父母送进精神病院。虽然是生气,但到底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呀,总不能她流落街头疯疯癫癫不管吧。
钢蛋娘六十不到,头发全白了,心脏病闹得进了好几次医院了。在这场闹剧中,她坚强的帮儿子儿媳维护家庭,胜利后,却没有想象中的幸福场面。却因为狐狸精的闹腾,另外两个儿子不堪其扰,差点离了婚,后来便极少回家,像是在躲避什么。自己最爱的大儿媳,再也没有一丝笑容,每天苍白的苦脸,强撑着工作,勉强活着。她的家,再也不会有往日的温馨幸福的画面……
钢蛋现在每日酗酒,抽烟,任由自己颓废着。养鸡场生意一落千丈,勉强维持着。我不知道这个始作俑者,有没有反思自己,是自己带给这个原本幸福祥和的大家庭一场灾难,现在大家都在灾难后的废墟里苦苦挣扎,到底是为什么!
最后,钢蛋媳妇在单位的体检里,查出乳腺癌,晚期,命悬一线。在这几年的战役里,她是受伤最重的。她就是不离婚,她胜利了。然而胜利没有带给她任何的幸福和甜蜜,反而给了她绝症。这当然不能全部归咎于命运。假如她当初选择放手,她的生活绝对是另外一种样子。
我怀着很沉重的心情复述这个真实的故事。我无数次的在想,得了癌症无可救药的难道只有钢蛋媳妇?故事里的所有人,都有了心癌。钢蛋媳妇的癌,源自她的心里。不离婚的执念,慢慢变成心癌,然后通过身体表达出来。就为了一个不离婚,她执拗着,抑郁着,悲苦着,最终葬送了自己。
钢蛋的“儿子梦”,难道不是一种心癌?为了这,他忘记了结发恩情,决裂了父母,抛弃了亲生女儿,越走越远,最后一无所有。
狐狸精贵妇人的美梦,也是很典型的心癌。青春韶华,应该通过自己的努力工作和聪明才智,获得幸福的生活。然而她却利用自己的年轻貌美,与自己打了一个赌。她在这赌局里,输掉了自己。
我这次回家,看到我的同学铁蛋从远方回家,看望自己时日不多的嫂子——钢蛋媳妇。他的家庭也同样被波及,所幸有惊无险。
他沉重的脸色让我无法与他长谈。互道珍重后,他说他会好好照顾家,从前的种种会随时间的流失渐渐消失。他希望嫂子去的安详,希望母亲晚年幸福,希望哥哥能尽快走出来,好好照顾女儿,抚平孩子心口的创伤。
佛说,执着如渊,是渐入死亡的沿线;执着如尘,是徒劳的无功而返。用着这个故事的结尾,恰恰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