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1:45 叹】
警车急促的呼啸声,挤满了这个狭小的弄堂。
已经进入睡眠的人们,纷纷被惊醒,有些人甚至衣衫不整地披着条脏兮兮的被单就跑出来。
你懂的,在中国,总是不乏一天到晚吃饱了撑的好事者,他们把这个美其名曰关注社会热点,关注时事动态,关注国际民生,维护老百姓的自身权益。WHA TEVER,他们很有时间。连虚伪和假装好人,都特别有时间。
“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哎呦喂,看这阵仗,是有大事发生啊?”
“我觉得也是,你说,到底是什么事呢?”
“鸡飞狗跳的,估计是老谁家那小谁被那谁给那什么了吧?”
“不能吧,阵仗这么大,估计是死人了。”
“哎,造孽啊~”
“队长,我们已经成功控制住疑犯。”
檀越用自己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只见三个人把许青反手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外面警笛声连成一片,很多围观的人看见许青被扣着出来都大声叫好。
许青却都不以为然,只是任凭后边的警察推着走。被带上警车的一刹那,许青回头环顾了一眼围观的人群,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檀越,不由得紧紧地抿了下嘴,然后眸子变得更加深沉。
“往后退一下,”檀越新来的助手小路对警戒线外面的人们说,可是那些人似乎没有听到一样,还是潮水一般向前拥着。
“走吧,”檀越说。
警车开走后很久,人群才慢慢散去,这个杂七杂八的弄堂,也恢复了原本的宁静。
【上午10:00 探】
屋子里很暗,只有一盏不知道多少瓦的白炽灯照着。
檀越坐在桌子后面,久久都没有开口,他只是盯着许青淡定从容的脸若有所思。
一边,檀越的助手小路,对于这次失败的审讯,几近抓狂。
“你到底说不说?到底为什么?”小路猛地站起来,用力地拍了下桌子,却因为用力过大,又迅速地收回手掌,放在嘴边吹着,一边还恶狠狠地看着许青。
许青看了看小路,只是抬了抬唇角,似笑非笑。
“走吧,”檀越说,一边收起桌子上一个透明的袋子,袋子里面是薄薄的一张纸,看不清内容。
另一边的审讯室里,一个男人急躁地上蹿下跳。
“不是我干的,真的,你们相信我,不是我干的,”他说,“我求求你们了,我没有杀过人!”
“叫什么叫,你要是没犯过什么错,警察会把你逮进来吗?赶紧老实交代!”
“我没做过错事啊,真的没有! 我小时候就是三好学生,长大了就做好市民。勤勤恳恳,为社会主义奋斗终身。”
“贫什么贫?!赶紧交代,我们没那个闲工夫跟你耗着。”
“我3岁的时候,偷过别人家一只老母鸡;10岁的时候偷摸过同学小花的屁股;别的就真没有了。”
审讯的刘警官,脸不自在地抽着,然后终于绷不住,拍拍同事的肩膀,示意自己出去抽颗烟。
门外,檀越刚刚结束无功而返的审讯,一张本就刚毅的脸,此刻却像是堆满了黑炭一般,连唇都抿得比平时更加的严。
“檀队,恭喜又抓了个大鱼啊!你可真是英明神武啊!”
檀越,用冷得像是数九寒天的冰一般的眼神扫了一眼喋喋不休的刘警官,本欲仔细地捧下檀越臭脚刘警官一下子噤声。
待到檀越转身,那个刘警官伸出自己的右脚,暗暗地踹着,嘴里叨念着:“老子和你说话,是看得起你,屌什么屌?等到有一天老子做了你上司的,老子把你一脚踹进墙缝里抠都抠不出来。”
【下午 18:30 C】
许青,死了。
他死的时候,脸上还是如往常一样的翩翩佳公子模样,衣服很干净,头发也没见任何的凌乱,唇边依然是淡淡的笑意。
檀越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明显地楞了一下。
不过他依然不疾不徐地走到停尸房,刚好法医也在,于是便问法医许青的死因。
法医说,他的指尖有可疑的白色物质,已经拿去化验了,应该是类似于砷的物质。
檀越说,还有什么?
法医说,他的右手掌心有个不太明显的”C”,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后来纹上去的。
檀越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出了停尸房。
夜渐渐地暗了下来,一盏一盏的灯光,亮起了,城市仿佛从未有过任何时候的打盹儿。
檀越取了车,刚好看到助手小路向他走过来。
“檀队,搭个便车呗,”小路是个清纯的小女生,才从警校毕业,还带着那种让人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的傻气。
“二队最近碰到一个棘手的案子,犯罪嫌疑人,居然总是神经质地什么都不说,现在都快过了36小时了。”
“什么案件?”
“交通肇事逃逸。”
“小案子。有录像吗?”
“好像刚好那个路口的摄像头坏了,不过听说有证人。”
“哦。”
“听说,死了个女人。”
【下午20:00 檀】
江欣已经消失了两天了。电话关机,短信不回。
檀越看着有些空荡荡的家,心里很是懊恼。
以前的时候,江欣也这样偶尔心情不好就消失几天,不过是闹闹小孩子脾气,几天也就好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他却觉得好像是有一百只兔子在心里乱窜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闹心。
许青死了,案子的线索又断了。
他有些不明白那些犯罪分子的想法,虽然他研习了那么多犯罪心理学的书籍,也抓过那么多的犯罪分子,可他依然不明白,到底是什么缘由能让一个人不遵守法律与社会公认的道德规范?
就像他很是不理解许青这样一出名的心里学家,有什么缘由去贩卖毒品?
也许江欣说的对,他总是自以为是地把自己放在正义、公正、公平的立场上,总是觉得自己什么都是对的,没有任何人比他更加正确。
“檀队,那个白色的粉末状物质,已经化验完了,是海|洛|因。还有,许青的妹妹许文前天晚上也死了,死于尿毒症的并发症。”
“什么?”檀越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嗯,似乎病了很久,也没找到合适的肾源,她血型太特殊了。”
“哦,”挂掉电话后,檀越陷入了很长时间的怔忡。
难道,许青是为了许文才不得不贩卖毒品?
想不通。
【22:30 炭】
二队,似乎真的陷入了麻烦之中。
因为他们找不到任何关于那场事故中死亡的女人的信息。而最为重要的是,那个女人,已经被烧得成了一团炭一般,提取身体组织都变得异常得困难。
刘警官还在抓狂,那个据说是肇事司机的家伙,死活不承认自己在肇事车里,而那个车虽然被撞得稀巴烂,但车牌号却保存得异常完好,让那个司机连辩解都不能。
“你有证人吗?谁能证明你当时不在场?如果你不说,我们照样可以给你判刑!你知道你会被判多少年吗?”
那个人终于害怕起来,哆哆嗦嗦地说:“我……我…….我当时在路边一个‘鸡’店里,求你……千万不要告诉我老婆。”
不久之后,那个“鸡”店里的小姐来了,也终于证实了那个司机所言非虚。
案件,于是搁浅。
不知道谁死了,不知道谁开的车,甚至也不知道死亡的确切时间。
檀越又去了停尸房,看到许青就那么被冰冻在一条细长的柜子里。一副坦然安逸心无挂碍的样子。
他也看到了许青手掌里的“C”,的确很小,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法医告诉他,那个“C”是后来纹上去的,不过按照数据显示,已经纹了许多年了。
大约是某个他爱的人的名字的缩写吧,檀越想。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1:00了,家里依然冷冷清清的。
江欣,已经消失三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第二天早上9:00 忐】
一面是许青的案子没有一点线索,一面是江欣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不知道怎么的自诩为钢铁侠的檀越有些累。
消失了好几天,也不知道江欣的失眠症好一些了没有,檀越心里想着。
江欣也就是有点张扬,有点霸道,有点放肆,其余都还好。虽然她总是有着各种各样的小姐脾气,可是她也没什么太多的坏心眼。
檀越觉得,她也就是被宠坏了的孩子,不过谁家孩子,谁不宝贝着呢。她挺好的,就是有点任性而已。
“檀队,二队的那个女尸的DNA化验结果出来了,”小路火急火燎地推门进来。
檀越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小路有些面露难色,却也嗫嚅着说,“是,江欣。”
檀越的血液仿佛一下子都倒流了,一把推开小路,往停尸房疾驰而去。
檀越的手颤抖着揭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尸体,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
忙着跟来的小路,眼疾手快地扶住檀越摇摇晃晃的身体,一边喃喃地说:“檀队,节哀。”
“根据各种数据表明,死者的死因是窒息,不是后来的车辆撞击造成的自燃,”法医说。
“当时车里,并没有人,只是停在高处,没有熄火,后来的撞车事件,只是个意外,”二队的刘警官,恰巧也来了停尸房,看着檀越,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檀越忽然觉得空气很是稀薄,连忙踉跄地走出停尸房,站在白咧咧的阳光下大口大口地喘气。
他从没有想过,自己身边的人,有一天,会以这样惨烈的方式跟他告别。更没有想到精明如同精灵一般的江欣会变成一团黑漆漆的尸体。
难道,是他以前抓的那些仇家来报复?
瞬时,他的什么理智,什么精明,什么果敢,什么睿智,消失殆尽,他只是个失去自己心爱女子的男人,跌在刚冒芽儿的草地上,大脑一片空白。
他懊恼地想,他竟然弱小到连身边的人,都不能保护。
【COAL碳】
这是个贫瘠的山村,贫瘠到村民们每天早上需要走将近两个小时的山路,翻过一座大山才能找到可以饮用的水。
后来,山里来了一群带着各种仪器的人,他们每天在山上采集土壤样本,或者记录各种数据。
不久以后,山里凿通了山洞,通了火车,又来了几个包工的人,说每天15块钱,去山里挖那种黑色的东西(后来他才知道那种东西叫煤)。
招工的时候他爹也去了,只是身体一直不好的他爹,在哪个矿里没做多久就得了尘肺病。每天拉弦儿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断地喘。
他还记得,那年他7岁,那还是个雪天,他牵着妹妹的手,拖着破烂簸箕,走在锈迹斑斑的铁道上,想着捡一些煤渣,拿回去生火。
在回去的路上,遇到那个煤矿的矿主的女儿,那个女孩穿着华丽的衣服,高傲得如同孔雀一般。
她望着身上补丁摞补丁的兄妹俩,嗤笑着说:“穷人,你们活该一辈子都是穷光蛋,大雪天的,还活着干吗?全都冻死算了!”
妹妹,大叫着哭了起来。他一边搂过自己的妹妹,一边却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他爹,还是没能熬过那个冬天,在临近春节的一场大雪天,去了。
他跑到那个煤矿主的家里,想着要一点抚恤金把他爹给葬了,因为大人们跟他说,他爹是在那个矿干活才病的,应该可以要一点钱。
谁知,他还没进门,就被几个大个子男人丢出来,又在身上踩了几脚,而那个小女孩似乎嫌不好玩,从笼子里放出几只牙齿森白的大狗,把他咬的鲜血淋漓。
他看到那个小女孩,在不远处哈哈大笑着,而那个小女孩的爹,就那么宠溺地看着她。
他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他甚至连用自己小小的手在冻土上一把一把地挖,挖到自己的手指头都烂掉,也没有哭。
他爹,就穿着他那身不知道多少年的破烂衣服,躺在他亲手挖的坑里,被他一抔一抔地用土盖上,直到再也看不见。
“自己做下的孽,是要还的。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什么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