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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幸福小区，1街5号楼，1502号房，林志烽利索地穿好了校服，带好了红领巾，今天是他小学毕业的日子，看他满脸笑容，肯定是特别期待即将到来的毕业晚会。

      “小烽，快来吃早餐。”苏梅身着一身浅色家居服，骨子里透出来的淡雅与明媚让人感觉分外舒服。

      “来了，妈妈。”林志烽跑到苏梅的对面坐了下来。

      突然，门锁的声音响起，一个身姿挺拔，身型健硕的男人出现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蛋糕，他熟练地换了拖鞋，并将钥匙挂在了鞋柜上面的挂钩上，钥匙扣上别了个红色的消防帽，十分醒目。

      “爸爸回来了！”林志烽开心喊道。

      “回来得刚刚好，过来吃早餐吧。”苏梅贴心地给林勇添了餐具。

      “小烽，看看爸爸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林勇将蛋糕放在餐桌上，在林志烽旁边坐下。

      “哇！是我爱吃的巧克力味蛋糕吗？”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小烽，小学毕业快乐！”林志烽迫不及待打开，念着蛋糕上的字。

      “喜欢吗？”

      “他肯定喜欢了，天天缠着我要买蛋糕，就担心吃多了对牙不好。”

      “喜欢的，谢谢爸爸。”林志烽朝她妈妈做了个鬼脸。

      “好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就准了你这次，不过要在吃完早餐后才能吃。”

      “等下送小烽去学校后，我们回老家吃席去，晚上再去参加小烽的毕业晚会。”林勇边啃着玉米边对苏梅说。

      “是谁的喜事呀？”苏梅停下筷子，向林勇方向前倾着身子，好奇问道。

      “就之前你见过的，我发小王浩，住在我老家隔壁，你看我们儿子都六年级了，他才终于要成家了，要在老家大摆宴席，叫我一定要抽空参加。”

      “好事呀，那我取消下午预约的瑜伽课，一会再去看看穿什么衣服。”

      “妈妈穿什么都好看，只是爸爸这件要换换，每次执行完消防任务，都穿这件衣服。”

      “我这件多好呀，且衣服这句话可是我的肺腑之言。”林勇指着自己白色T恤上的“消防员真棒”几个红字，自豪地说着。

      “你爸爸这件是好看的，不过如果我们搭配着穿会更好。”

      房子里，他们一家人欢声笑语不断，到处都洋溢着幸福的味道。

      星期五晚上，石远村村口，一辆公交车停了下来，不少去县里上学的学生陆续下了车，一个背着厚重书包的少年最后从车里走下，身上的校服印着石远县第一中学的校徽。

      “志烽，吃完饭一起去打球呀。”前面的男生回头对着少年说道。

      “我今天想休息一下，每天睡醒再约你。”林志烽兴趣不高，回绝了男生。

      林志烽往家里的方向走着，目光突然扫到村里有人正在搬家，便陷入了回忆中，一路上村里人跟他打招呼，他好像没有听到，他回想起三年前，家里因入不敷出，迫不得已从幸福小区搬回来的情景，眉眼多了些忧郁。

      突然传来小孩的哭闹声，这才把他从回忆里拉了出来，原来他已经走到了他邻居家，也就是林勇的发小王浩家。

      王浩在林志烽小学毕业那天结婚，如今，林志烽已经高三了，他儿子才一岁多，也算老来得子，夫妻俩疼爱得紧，两个人将小孩养在身边，在市区里开了个小卖部，勉强营生，平时很少回来，今天却也奇怪，只看到小孩回来了，没看到他们夫妻二人。

      王奶奶手里拿着奶瓶，正往怀里的婴儿嘴里送，可婴儿倔强得很，嘴巴紧闭，头左右摇摆，如论如何，奶嘴都伸不进去，王奶奶停下手中的动作，婴儿便哭闹起来，任凭王奶奶如何安抚也没用。

      “王奶奶，小王子什么时候回来了？怎么哭闹成这样？”林志烽蹲了下来，说着婴儿的小名，对王奶奶问道。

      “他妈妈的外婆走了，夫妻二人昨天过去了，小孩放我这里照顾几天，只是小孩离了妈妈，还不习惯呢，经常哭闹。”

      “王奶奶别忧心，小孩子哭哭闹闹没事的，我爸以前还说我小的时候特爱哭闹。”

      林志烽说到这，身子一顿，忽然有些哽咽，王奶奶心疼地抚了抚他的肩膀。

      “王奶奶不用担心，我这两天回来可以过来陪小王子玩。”林志烽朝王奶奶挤出了个笑脸，又说了一句。

      随后，他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钥匙扣，许是钥匙扣撞击的声音，又许是钥匙扣别的红色消防帽引起了小王子的注意，他终于停止了哭闹，伸手要拿钥匙扣，林志烽将钥匙扣递给了小王子，他两只手笨拙地玩弄着，这才肯张开嘴巴吃奶，王奶奶见小王子一会就吃得干干净净，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笑容。

      “今天晚上要不要在王奶奶这里吃饭？”

      “不了，我先回去备菜，晚上等我妈回来一起吃。”

      林志烽又跟王奶奶聊了几句，见小王子也不哭闹了，便跟他们道别，往家里走了。

      林志烽回到了家，应是高三课业压力大，他显得十分疲惫，但放下书包后，还是走进了厨房，他熟练地从冰箱拿出些菜和肉，又是洗又是切的，动作行云流水，不一会就备好了所有的菜，汤也在煤气炉上小火炖着了。

      一切准备就绪，林志烽伸展了一下身子，来到客厅，重重地坐在沙发上。

      “妈，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林志烽的背靠在沙发上，对着电话那头的苏梅问道。

      “妈妈大概还要半个小时才能到家，小烽不用等妈妈，自己先吃饭，别饿坏了身子。”电话里传来苏梅的声音，语气有些急切。

      “没关系，妈，半个小时刚好，我已经备好菜了，等你回到，我们将菜炒一下就可以吃了。”

      “好，那我们一起吃，辛苦小烽了，妈妈这边最后整理一下就回去了。”

      “好的，妈，你先处理工作吧。”

      林志烽挂了电话，想着小憩一会，放下手机，身子顺着沙发躺下，不一会就睡着了。

      “着火了！着火了！”

      林志烽感觉昏昏沉沉，他好像听到门外有人说“着火了”，用尽所有的意志力想要睁开自己的眼睛。

      “小烽，我去救火，你在家注意安全。”

      林志烽从勉强睁开的一丝眼缝里，看到了他爸爸，他爸爸依然穿着那件“消防员真棒”的衣服，利索地拿起了家里备用的消防栓和一件大衣，对着林志烽说着。

      “爸爸……爸爸……”

      没等林志烽往下说，林勇只是冲着林志烽微微一笑，便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口。

      那一笑仿佛是在和林志烽诀别，又仿佛在安慰和鼓励他，林志烽强撑着身体起来，跌跌撞撞追着林勇的身影而去。

      王浩家火光四起，屋顶好像盘踞着一只凶猛的怪兽，它正伸出无数火焰的舌头，一会伸一会缩，发出烘烘的响声，好像要征服和统治这里。房子笼罩在一层浓厚的烟雾里，看不清里面是否还有任何生机。

      “勇哥，已经打过119了，只是现在火势太大，可能等不及……”一个中年男子对着跑出来的林勇说着，语气慌张急促。

      “大家家里有消防栓的赶紧用上，没有的用水，我们先将火势控制住。”林勇拍了一下中年男子的肩膀，然后用洪亮的声音对着所有赶来的人说着。

      大家迅速开始了灭火行动，只是，那熊熊大火丝毫不受影响，大家的动作仿佛杯水车薪，短时间内没有任何效果。

      林勇等不及了，他担心里面的王奶奶和小王子撑不住，于是他将刚刚带出来的大衣往空中一挥，大衣在空中划了个半圆，停在了他的头上，遮挡住了他的大半个身子，他想要这样冲进去。

      此时的林志烽刚好赶到，不知为何，他变得十分虚弱，想要追上去，是要拦住林勇，还是要追随林勇救人，他自己也分不清了，他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他爸爸，泪水止不住地落下，他用尽所有的力气向前，可是任凭他如何呐喊，如何挣扎，也无法挣脱那两只被死死拽住的胳膊，他绝望地瘫坐到地上，他仿佛知道他要失去他的爸爸。

      “小烽，小烽，你快醒醒，醒醒。”

      林志逢躺在救护车里，脸上挂着吸氧机，苏梅握着他的手，不停地呼喊着，眼睛已经哭得通红，整个人毫无生机，找不到一丝昔日的淡雅与明媚。

      “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没有按时赶回来，妈妈对不起。”苏梅用林志逢的手敲打着自己的胸口。

      “你爸爸之前就是被一场大火带走的，你可不能也这样啊，小烽。”苏梅的声音变得哽咽。

      “妈妈从不敢跟你说那天的情形……我们参加你王叔叔的婚礼那天，人太多，又抽烟又喝酒的，不知怎地起了大火……你爸爸一次一次地冲进去，一次一次地将人救了出来又进去排查，妈妈一次一次地撕心裂肺……最后没能看他从大火里走出来……”苏梅的眼泪越说越多，仿佛给自己内心的悲伤开了个闸，怎样也止不住。

      “家属不必过于担心，幸好你家的火灭得很快，伤者抢救也及时，只是他吸入了些有毒气体，意识模糊，有些致幻，晕了过去，刚刚注射了药物还未完全奏效，稍等一下他醒了就没事了。”一边的医护人员见苏梅如此伤心，对她安慰说道。

      苏梅终于冷静了一些，对医护人员道了谢，又将林志烽的手轻轻放下，伸手想抚去林志烽脸上的火灰，刚好被醒来的林志烽握住了她伸过来的手。

      “妈，我刚刚好像看到爸爸了。”林志烽缓缓睁开眼睛，用微弱的声音说着，眼角的泪水划了出来。

      他回想起这些年的种种，他在小学六年级的毕业晚会上翘首以待，从晚会开始，到他上台表演，到晚会结束，都没有等来他的爸爸妈妈，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从埋怨到害怕，到等来爸爸牺牲消息的绝望。

      他开始对消防员这个工作产生了怨恨，他将爸爸的那件衣服塞进了衣柜的黑暗角落，他觉得是它带走了他的爸爸，他讨厌看到与这些相关的任何物件，包括那个钥匙扣。

      后来随着他慢慢长大，他接触到与消防员相关的知识越来越多，他明白了消防员的无私与伟大，他开始渴望理解他爸爸，他将他爸爸书房里所有与消防相关的书看了又看，他看到了他爸爸在书里留下的笔记，那里记录着的都是他爸爸对消防员工作的满满热爱与无怨无悔，他开始试图尊重他爸爸当年的的选择，但是面对他爸爸的离去，他始终无法释怀。

      但在刚刚那场大火里，尽管他与爸爸的见面虚无缥缈，他却感觉是爸爸冥冥之中在与他正式告别，他回想起他爸爸刚刚那个微笑，那个坦然无憾又充满安慰鼓励的微笑，好像终于理解了他的爸爸，一切的不解与执念，在这一刻好像终究都放下了。

      路灯的光透过窗户打在了林志烽的脸上，让他看起来精神了许多，他看着车窗外消防员的身影，微微一笑，内心在此刻好像有了一个梦想，一个和他爸爸一样的坚定的梦想。

      他紧紧握着苏梅的手，与苏梅四目相对，双双含泪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