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

回想起我和山鲲的深交，还要从他入职不久就带我去酒吧说起。他经常去的那家酒吧里调酒师的水准很高，每一杯都很好喝。三杯不同品类的鸡尾酒下肚，我已经嗨起来了，于是又猛灌了七杯，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步入舞池，跟着人群一起嗨，他发现我喝醉了，本就在舞池里的他艰难的挪动到我身边，护着我摇摇晃晃的身体不会被周围几个醉鬼挤到。

在我的眼里，山鲲完全是一个娇滴滴的纯情话痨温柔的少年，虽然在工作上很有担当，不过经常流露出孩子气的一面。我平日里喜欢囤些零食，而山鲲路过我的工位，总是要顺手拿上几颗牛肉粒；听说我每天早上会路过便利店，竟然让我连着带了一周的三明治加牛奶，直到他吃腻了这样的搭配才罢休。我心里对他是有好感的，不过二十九岁的我实在不会对二十四岁的他下手，只是没想到接着就在年会上出了纰漏。

“大家好，我是品牌部的周云，在蓝奥公司三年，作为主管，经历了数不胜数的战役……我今天来到这里，就是想要……应聘品牌总监的职位。”我努力地捏紧拳头，却发现五根手指怎么也捏不牢，我想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却感觉脖子极其僵硬，“我要看看手怎么了。”我努力想着，转动着眼珠，然后看见了白色的天花板和缀满钻石的大吊灯。原来是一场梦，我看着手里抓着的黑色T恤，才意识到手里握着东西睡觉，这自然在梦里攥不成拳头的。

手机上的时间显示今天是2月5号，宿醉让人头痛，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今天不用上班。昨天是公司的年会，所有人都在这个郊区的旅游小镇酒店里狂欢。我依稀记得自己穿了一件黑色的蕾丝长裙，特意戴了朋友送的四叶草项链。不过现在，脚上的高跟鞋放在酒店门口，长裙不翼而飞，四叶草项链精准地放在床头柜的瓷盘里面。昨天发生了什么？我支棱着坐了起来，一边揉着发痛的太阳穴努力回想。

“滴滴——”房卡刷门的声音传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高大的男生，烫着一头棕色卷发，原来是山鲲，看外表用放荡不羁来形容他一点儿都不夸张。

“你醒了，还记得昨天晚上的事情吗？”山鲲的白衬衫被他坐在屁股下面，压了一堆的褶皱。他的话把我问懵了，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了？我忘得一干二净。我失神地瞟在他的衬衫褶皱上，这褶皱从下摆一直蔓延到领子，而且第一颗衬衫的纽扣还不知道被什么人扯掉了。

“该不会是我扯的？”我下意识说出了口。

“是啊，姐姐昨晚好身手。”看着山鲲将默默吹凉的豆浆递给我。一些凌乱的碎片突然吹进了脑海，我想起来了，昨天醉酒之后，山鲲说要照顾喝醉的领导，于是他扶我回了房间，发生的事情多少有些不堪入耳了。我硬着头皮接过他递来的豆浆喝了一口，随后便负气地钻进被子里，可脸还是烧得像块炭。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自己“玷污”了这清白的同事关系，“周云，你可忒不要脸了，竟然对部门新来的小朋友下手。”

我在被子里藏着也不得清静，隔着被子听见他的“油腔滑调”，“唉，别害羞啊。”是好听的嗓音。

他的一只手过来抓我的被子，我紧紧地攥着被子角，和那股力气做对抗。

“姐姐几年没谈恋爱了哈哈哈，你要在被子里呆一辈子吗？”

我实在是气不过他这样调侃我，只好威胁他“你不把这件事说出去我就出来。”

“好凶啊你，打不过你要不我加入你吧。”我感觉他加大力气来扯被子，似乎真像他说地那样要钻进来。慌不择路的我掀开被子露出了脑袋，只用被子把没穿衣服的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把早饭吃完吧，我不是阴险权谋的人。昨天我们不是换了房卡各自睡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吗？”他微微一笑，嘴角还挂着那股调侃。不过好在他接着去了洗手间，趁这个时间，我连忙爬起来穿好衣服，坐在桌边吃面包和豆浆，昨天就没吃什么，这会肚子咕咕乱叫。

凌乱的头发，褶皱的衣服，没洗的脸，我在他的眼里一定像一个逃荒的，但来不及想这么多，他就从洗手间出来了，倚靠在玄关的墙边看我吃早餐。我旋风扫落叶一样吃完了一顿早餐，本来有个饱嗝要打出来但是在他热切地注视下硬生生憋了回去。

吃饱喝足还不走就太蠢了，我从床上爬下来，在迅速地穿上拖鞋后，我自认优雅地接过他递来的房卡，踏着小碎步回了自己的房间去了。

这是一个意外，对于山鲲来说也是一个意外，当我在回家的停车场看见他和邹玉接吻的那一刻，也还在自我催眠。自酒店的那天开始，我开始看到山鲲和邹玉就手拉手上下班，二十五岁的山鲲和二十四岁的邹玉的确是最配的，而且听说她们是大学同学。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周，我确定自己单方面失恋了。

周末失恋的我从黄浦江岸进了地铁，一头钻进了新天地的酒吧，男男女女展示着热烈的舞蹈，嘈杂的声音淹没着心里的空虚。我开始想起，自己第一次和山鲲去酒吧，山鲲对我说，“以后周女王去酒吧，陈总管随叫随到。”

我点了一杯莫吉托，调酒的小哥经验广，看出来我的失恋，调酒的眼神中都带着几分同情。我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杯，只是晕乎乎的，似乎酒壮怂人胆，我醉醺醺地从酒吧出来给山鲲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来接自己，觉得就算要结束自己的单相思，也要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酒吧的门口不乏一些醉汉，午夜的上海虽然街道上还有出来吃大排档的人，不过相比起七八点钟的热闹，此时有些清冷的凉意，街边的粉色按摩店亮着灯，我沿着街道边边摇摇晃晃地醒酒，却没想到被一些小年轻盯上了。

他们不远不近地跟着，我加快脚步他们也加快，我慢下来他们也慢下来就像在玩一个游戏。我瞅准了前面有一个高档小区大门还开着，刚拐进去就被人拉进了一个单元门的楼道里。熟悉的烟草味道灌进我的鼻腔。我的脸埋在他的胸口，他的羊毛大衣有一些微扎，贴在皮肤上痒痒的，是山鲲。我的两条胳膊因为紧张环抱着山鲲的腰，外面小年轻们在说话。

“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走吧走吧，没意思。”

一连串的脚步声消失了。

山鲲咳嗽了几下，声控灯亮了，我想起了上高中那会儿自己是个好好学生，总是在放学路过在楼道里约会的小情侣，她们就如自己现在和山鲲这般，生怕被人发现。

“要不是我来了，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他怒气冲天。

“我喜欢你。”我打断了他，他烧得发红的耳朵尖特别诱人。

狂风暴雨般的吻劈头盖脸地朝我袭来。而我只好假装自己是一块硕大的云朵，包裹着一切降临的事物。

他对我说，是邹玉拍到了我和他在酒店拥吻的照片，才迫不得已答应邹玉做她一周的男友，现在照片马上回到他的手里了。我听了很高兴，这样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周一的早上我和他手拉手的来到了公司，邹玉看到了，但是我对这个往日的情敌只有同情。老话说得好，人有时不能太得意。

午饭时间，公司的内网还是曝光了那张照片。根据公司内部不允许谈恋爱的规定，我无法再去竞争新主管，除非我和山鲲分手。

“照片是假的。”山鲲站了起来，向公司的所有人宣布，“这是合成的照片，我暗恋周云，所以PS了这张照片，如果你们不信可以可以看我发在公司内网的原图。”

“真的诶，这P图技术不错哈哈哈哈。”同事们在说笑。

“山鲲你也太猥琐了，等着周云收拾你吧！”

“这照片谁传内网的啊，该不会你山鲲你传的吧……”

自以为解决了难题的山鲲回头去看我，但我没有给他回应，在照片上传内网前，我已经收到了另外一条彩信，手机号的主人不明，但那是一张照片，山鲲递给他哥们拍立得的情景，照片的背景正是客房门外的拐角。这说明照片是山鲲找人拍的，这只是山鲲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罢了。我扭头就去了董事长的办公室，事到如今，照片怎么来的已经不重要了，不过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小周啊，你真的要离职？就因为照片的事情？”董事长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

“不是因为照片，是我有喜欢的人了。”我笑着说。

“难道照片是真的！”董事长的眼镜又滑了下来。

“照片是假的，人是真的。投了新简历，已经找到新的工作了，是很好的晋升机会，邹玉是个年少有为的管理者，她值得蓝奥的职位，我退出。最后，很感谢您当年的栽培，我不能在您的公司和您的儿子谈恋爱。”

其实我早就知道山鲲能进蓝奥公司，不是邹玉的内推，山鲲本就是蓝奥董事长的儿子。年会之前董事长曾经找过我谈话，内容无非就是30岁的女主管结婚会影响工作，我和他说自己是不婚主义，那个时候山鲲就躲在门后。

「山鲲」

如果喜欢一个人，就要推自己一把，在这点上我做得很成功。

我一开始是在江边遇到阿云的，阿云听我的歌，给我五十元还拿走了十块买晚饭。我本来不愿意出国留学，才跑到江边散心，当我发现阿云在自己爸爸的公司时，才答应了爸爸进公司，好在阿云没有认出来当时在江边弹琴的人是我。

烟，是我和周云相识深交的契机。

八个月前，我初来公司工作，刚结束gap year的我十分不习惯办公室的坐班生活，才看了一上午电脑就开始眼花缭乱。只好披上外套，拿起一盒爆珠的万宝路，准备晒个太阳，抽一支烟。没想到楼下的垃圾桶旁边已经有人在了。

周云露出一截花臂纹身，正在吸一支烟屁股，看来是接近尾声了。长长的黑卷发，纤瘦白皙的手腕，她看见我开门走过来，抬头和我打了个招呼。

“还适应公司吗？”她说。慵懒得像猫儿一样的声音落进了我的耳朵里，耳朵痒痒的，那余留的尾音还带着一点春日暖阳的温度。

“还行啊，你也抽烟。纹身不错。”我没有作为下属的唯唯诺诺，毕竟蓝奥公司的董事长天天对我吹毛求疵，从小到大我已经习惯了。

“刺青是唐老鸭的鸭嘴哈哈哈。”她笑着，眼睛眯起来，睫毛长长的。

“我也喜欢迪士尼的唐老鸭，还喜欢玲娜贝儿。”我说。

“看不出来啊，你还有什么爱好？”周云的烟已经吸完了，我掏出了新的一支，给她点上。

“还喜欢蹦迪喝酒。”我说。

“我也想加入，请你吃饭。”周云歪了歪头。

“把你的纹身师介绍给我，我就带你玩。”

“成交。”周云爽快的答应了。

第一次和周云去酒吧蹦迪是一个加班的晚上，远远看见周云走来，她细心烫好的黑色柔软卷发，黑色链条吊带丝绒长裙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肤和骨感的锁骨，温润的珍珠在看起来棉花般柔软的心口起伏，粘上了一些香氛和透明的汗渍。

“嗨，等我很久了吗？”路灯下的红色高跟鞋让人意乱情迷。

“咳，没有很久，走吧。”我清了清嗓子，决定一会儿点一杯气泡水解渴。

这是一家在上海有名的酒吧，很多小偶像和时尚博主都爱来这里打卡，里面的装潢有着精致的细节和自由的弧度、色彩。我是常客在门口没什么阻碍，周云却被保安拦住了。

“身份证。”

“她成年了。”我瞥了一眼157的小公主，在一旁贱兮兮地补充。

周云翻找身份证给保安看，一边向我翻了一个白眼。“下个月迟到扣你工资。”

进门的周云扯着我的领带凑近我耳语，柔柔软软的嗓音加上摆脱空调冷风的热气，实在是痒到心里了。可能就是那个时候，我彻底心动了。

舞池里的人们随着音乐释放着自己的身体蹦蹦跳跳，周云对吧台更感兴趣一些，她看着菜单上的酒水，点了一杯莫吉托。

凌晨两点，酒吧门口。

“要是没有我你就是这家酒吧开业以来的第一起踩踏事故新闻主角。”我笑了。

“哼！呕。”周云吐在了一颗紫色小花上。

“不过你酒量还可以啊。”

“当然，要不怎么做你领导。”阿云的凤眼对上我的桃花眼，周围的一切铺上了一层月纱。

从那天开始，我经常凌晨时分将外套披盖在为了晋升加班的阿云身上，她常常睡得满脸红印，口水直流。在我眼里，周云是需要照顾的小姑娘，一个长到近三十的年纪竟然连蹦迪的酒吧都没有去过的小姑娘罢了。

年会的第二天，我看着周云离开后凌乱的屋子，顺便将打扫的标签牌挂在了酒店客房门外的把手上。手一摸裤兜，才发现一个重要的物件没有了，“咚咚咚”酒店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我以为是来打扫的阿姨，打开门却是一张周云和我在半开的酒店客房门口拥吻的拍立得照片以及一张字条：要照片原件，酒店三层泳池咖啡厅见。落款：邹玉。这说明我的计划生效了。

在这家网红酒店三层的泳池咖啡厅，一个戴着墨镜和白帽子的中长发女人坐在靠窗的位置，穿着绣有酒店logo的白色浴袍在拍照。她说，“如果你不想照片泄露出去，就当我一周的男友。”

“好。没别的事情我先走了。一周以后，照片给我。”我回答得爽快。放在内网周云会离开公司，禁止办公室恋爱的规定自然破除，不放在内网，我接受了和邹玉做一周情侣的行为势必会被周云知晓，她会吃醋吗？我很好奇。

本来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着，却卷进来一个计划之外的金州，金州是个套装爱好者，吹毛求疵但业绩不错，受老板喜欢，他总是能抓住拍马屁的关键点，将老板的心情哄上天，他长得不错只是身高一般，默默地喜欢邹玉一年了，从她刚进公司的时候就认定了是自己喜欢的类型，知道邹玉喜欢运动阳光的男生，就天天在朋友圈发健身打卡，知道邹玉爱炒股，甚至为此考了证。金州家里从商又注重教育，所以当圆滑和认真两种属性同时出现在他身上时，偏偏就成了邹玉不喜欢的那种城府深的男生。

我本来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但是他却说照片在他那里也有一份。和邹玉假装情侣的最后一天，他本想一拳打在我的脸上，但是由于身高相差过多，拳头擦着我的下巴而过，只是打歪了我的眼镜。

“离邹玉远一点！”

“男女恋爱，你情我愿，管你什么事。”我不屑。

“你也不是心甘情愿的吧，你和周云的照片是我给邹玉的，如果你不停止这个荒唐的游戏。我就把照片发在公司内网上，让你和周云都离开这家公司。”金州说。

“哦，原来你不知道，邹玉正是拿着这个威胁我谈恋爱呢。”我不喜欢任何人威胁我。

“什么？”金州不敢相信。

“也很出乎我的意料。”我甚至会变本加厉地戳人心窝。他呆愣在天台，而我并不想理睬他，转身去了江边。

这座城市里，我最喜欢的就是江边。上海的黄浦江两岸，有写字楼里的西装白领也有四处参观的外地人，我从小生活优渥，父亲做生意对他总是说教，我爱和家里的张婶玩跳格子的游戏。虽然雇主家的工作琐碎繁杂，张婶也总是抽出时间陪我玩耍。张婶离开的时候，送了我一把吉他，虽然不是贵重的礼物，可是我异常珍惜。

每当我不开心，就在江边弹吉他唱歌。不过我忘了这个季节的这个时间，正是游客众多的时候，而且我刚吃完一个肯德基翅桶还没来得及扔，渐渐的，桶里面的小费越来越多，而我还在闭眼沉醉……

“向蓝天般的你/藏全存在我心底/久而久之 变成唯一……”

“你脸怎么了？”一个印在脑海里的爽快女声在耳边响起。我睁眼发现是阿云，又看了看那小山一样的翅桶心里有点好笑。

“伤妆，用来骗钱的。”我对着翅桶里的纸币努努嘴，里面竟然还有一张韩元，不认识的头像很严肃地看着我。

“嗯，我来是因为心情不好。你之前说心情不好就来看看黄浦江，所以我就来了。”周云坐在我旁边的台阶上，周围的游客已经散开了，旁边来了时尚团队拍杂志，都去围观帅气的外国模特了。

“因为我心情不好吗？那天酒店的事？”我本想说你不要放在心上，可默默吞了这句话，想着不要太自恋。

“是也不是。你喜欢我吗？那天晚上只是一个意外？”我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说起自己的顾虑。

“我爸爸和妈妈的关系很不好，开始创业的时候生意不好，心情一不好就找妈妈的茬，对妈妈打打骂骂，知道她后来决然地开了一家生意不错的面包店，爸爸对妈妈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妈妈掌握了家里的话语权。但是对我来说她不是一个好妈妈，一般都是家里的保姆张婶陪伴我，我心里明白她的不得已但对她还是疏离，你会为了事业不结婚吗？”

“像是我会做出的决定。”周云说。

“那我为什么要喜欢你呢？”我看着周云的眼睛。

“我先走了。”周云落荒而逃。周云受伤的眼神在我心里搅成一团。好在后来她去酒吧给我打了电话，差一点我就彻底失去她了，没想到峰回路转，我们成功的在一起了。

尽管照片的事有了一点小插曲，不过在周云离职的那一天，我们说开了一切误会。

“没关系，我喜欢你是因为你的好，以后不要做傻事了呀。”周云认真地盯着我，眼里有星星。

“成交。”烟草的香气在口中蔓延，午后的阳光在台阶上慢慢向上攀爬。三月了，属于我的真正的春天来了。

「美玉」

我认识山鲲，还是在大学的泳池。在上大学之前，我几乎没有去过泳池，在我出生的小县城，去泳池游泳是一件时髦且昂贵的事情。尤其在我还是个死读书的学生时，我常常在班级里偷听那些男孩和女孩们丰富多彩的课后生活，比如瞒着父母成群结队地打车去电影院看一场电影跨年，或者约着去家里给报的游泳补习班和街舞班。

总之，我和家中自带游泳池的山鲲有着完全不同的家庭经历，但是我默默地喜欢山鲲整整四个年头，只因为大学的第一堂游泳课，山鲲救了差点淹死在泳池的我。我当时只是想尝试一下体育老师教的新方法，却一不留神游进了深水区。在其他人都忙着练习没有注意到我时，是山鲲把我捞了起来。经过短暂的耳鸣和挣扎的恍惚，我又能大口呼吸了。

毕业后，我凭着四年里积攒下的两只手数不过来的获奖证书和出色的情商进了上海的外企，而山鲲在gap year一年后找到了我，希望我能帮忙内推，就这样，我们成了同事。只是没想到山鲲和他的主管周云走得这样近，而周云又是我晋升的强劲对手。

在酒店三层的泳池咖啡厅，当山鲲走到我的面前，对我说：“说吧，什么条件，给我照片。”我没想到山鲲这么直接，有一瞬间的慌乱。我不擅长威胁别人，尤其是一个在我心里很重要的人。

“你知道吧山鲲，今年年底晋升的名额只有一个，不是周云就是我，你是我介绍进公司的，我希望你站在我这边。”我摇晃着酒杯，缓解着紧张的心情。

“我是个有边界的，会把票投给应该获得的人。”山鲲并不买我的账。

“在你心里，周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很好奇。”我说道。

“你呢，我认识五年了，而周云还刚开始认识一年不到，你善于调动资源，而周云喜欢把工作做到极致，我不喜欢搞权谋的人，而你偏偏是那个样子的。”他说。

“那你可能看错了，凭借周云在公司呆这么多年而没有被之前的晓文挤兑走，就能看出她手腕非同一般，听说晓文被优化掉的那一年，全公司组织年会，员工自愿参加，品牌部只有周云去了。”我不服气的嘴硬，将道听途说的本领全部用上。

“你现在是在暗示我什么？”山鲲黑色的眼睛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琥珀色的神秘感。“周云或许和老板睡过吧，这是大家私底下的说法。毕竟她经常为了工作不择手段。只要能把事情完成，周云可以忍耐加班，降薪，甚至被客户骂的狗血淋头……”我知道他不爱听人八卦这些，只好停顿没有说更多。

酒店中午就要退房，公司组织的大巴车在十二点整发车，山鲲是开车来的，从这一刻开始我的女友权益开始生效，我要搭山鲲的车回公司。停车场里除了山鲲和我，还有金州也是开车来的，他喜欢我但我不喜欢他，所以金州朝我这边看的时候。

“你的头发乱了。”我对山鲲说。

山鲲没有低下头，而是弯着腰对着后视镜看，我快速地走到他身边，吻了山鲲的耳朵一下，眼看着山鲲的耳朵就红了。他皱了皱眉头，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我心里有一种得逞的快意。

我看见周云拿着一个袋子朝着这边走来，于是也挥了挥手招呼她过来。

“回去的车定错了座位人数，老板说公司有开车来的同事，让我跟着我们回去。”周云说。

“好呀，后排可以坐人。”正合我意，我的表演要开始了。

回程的路上，周云起初试图缓解氛围。

“邹玉，你和山鲲是校友吗？所以关系才那么好？”

“我们是校友，不过现在是男女朋友了。”我故意拖着慵懒的声调就像讲一个笑话。

“听她开玩笑。”山鲲随意地讲着，我优雅地拧开了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然后递给山鲲，好在山鲲没有嫌弃，配合我的表演顺手喝了。随后周云就没再说话，一直在后排睡到山鲲将车开到她家门口，我看着周云下了车一步步朝单元门走去。

“你记得她家的地址，还记得我家的地址吗？”

“您说，我现在记，您的司机小陈为您保驾护航。”山鲲嬉皮笑脸，估计脑海里还残留着周云刚刚离开时的嘟嘟脸。

“我们去吃饭吧。”我对山鲲说。

“走吧，我知道一家饭馆特别好吃，是周云最喜欢的菜馆。”山鲲对我说。“我喜欢那里的清蒸鲈鱼。”

接下来的一周里，我和山鲲仿佛一对半公开的情侣，一起上班下班同一辆车。可惜一周的时间山鲲也没有被我撩到手。

新的周一，我看见山鲲和周云牵着手上班，特意见到我才分开。我不屑地抬了一下下巴努了努嘴，走向了自己的工位。

中午十二点是午饭时间，我已经上传了那张“致命”的照片到公司内网的编辑栏，食指放在键盘上，盯着公司那条不允许办公室恋情的条例好久，我在纠结是否要靠着这样的手段将周云赶走。值得吗？为一时的任性，为一个不爱的人。我感到有人站在了自己的身后，一回头的瞬间，金州已经压着我的手指按下了发送键。

“哇，快看，公司内网劲爆新闻。”公司里的百事通白扬发出一声惊呼，越来越多的人打开自己的手机和电脑看那张照片。山鲲也看到了那张照片，他颤抖着，呼吸都凝固了，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质问的眼神，好在金州还站在我身后。

「金州」

故事讲到这，几乎就结束了，邹玉如愿晋升，周云和山鲲成为了男女朋友，照片的事情不了了之，我和邹玉走在了一起。说起来真的要感谢外滩的那个塔罗牌摊主，告诉他要推自己一把。

哦，你问我是怎么知道山鲲和塔罗牌摊主对话的？好巧不巧，我平生的爱好，都拜邹玉的喜欢所赐，她喜欢塔罗牌，我就去学，偶尔也蒙面出个摊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