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从没发生过一样，腹中的宝宝就这样离开了我，去往了我看不见的天堂。

7周＋1天，是他仅存在我腹中的时日。

11月23日，按约定好的时间，宝宝他爸陪着我一起来到医院。

量体温、冲洗外阴、检查白带、上药。

随后，便被护士叫进手术休息室等候。

九点三十，一直等到十点三十。

休息室里有四五个和我一样等待通知进里屋手术室做人流手术的女人。

还有一个刚从手术出来不久的，躺在病床上。

我们交流着心里的忐忑。时不时地问做完手术的那位，到底疼不疼，要做多久。

她看起来还特别年轻，二十出头的样子，说，“其实还好，进去等了会儿，洗干净之后，吸会儿氧，医生真正动手前，麻醉医师已经帮你注射好麻醉药了。等你被叫醒，手术已经完成了。”

“那你还记得自己怎么出来的吗？出来时还清醒吗？”

“我还挺明白的，麻醉对我作用不那么大，做完了我就醒着了。”

“需要输液吗？”

“没让输液。”

“那怎么咱们开手术单的时候，上面都写了有输液的费用貌似？”

“可能只有特殊紧急情况才会给输液吧…”

在我之前的女人们，一个隔着一个地被护士喊进了里屋。这个进去约摸十几二十多分钟后就有另一个先前的女人被搀扶出来。紧接着，下一位被叫进去。

在等了一个小时后之后，终于轮到我。

十点三十分，我脱了袜子鞋子，赤脚走进里屋。

在护士的指引下，走到两台手术床中空着的那一台，脱下底裤和牛仔裤，踩上手术床，躺好，等待处置。

旁边的那台床上，先于我我之前进来的那位美女，我看着她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一边左手拿着氧气罩吸氧。

两名医生在床尾忙活起来。主刀医生坐在床尾似乎已经开始操作，另一名医生则盯着床左侧的彩超显示仪屏幕。

床头的一名医生将注射剂缓缓推入美女的左手臂。我看着美女的左手缓缓松开氧气罩。

麻醉已经起作用了。

全程没听到那位美女有任何痛苦的声音或表情。

我的忐忑暂时缓了下来。

这边，护士已经帮我绑好双脚膝盖，用冰凉的消毒水帮我清洗了下身，似乎也往宫口塞了药或者是将之前上的药清理干净。接着，她用蓝色薄膜布和稍厚点的白布单分别依次盖在我的腹部和下半身上方。

之后，她在我的右手臂上扎好一针管。

处置完毕，我便在床上静静地候着。隔壁的医生和护士一边聊着关于小孩的家常，一边做着手术。

等了十来分钟左右，麻醉师起身。叫醒那美女，帮着她穿好内裤，搀扶她出去。

医生们便转移到我这边。

护士把氧气罩给我吸上。

医生开始将一个什么物体顶在我的宫口，可能是彩超仪的监控棒。另一位辅助医生将彩超仪屏幕转向床尾。

麻醉师俯过身来，准备推进注射器。

一股冰凉的液体从我右手臂血管里流进。

之后，我便感觉到尤其的麻木和困倦。

麻醉药立马起作用了。

之后，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蹭地突然起身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休息室里。

坐在旁边的两三位等候者很惊讶地问我，怎么才躺五六分钟就醒过来了。

抬头一看墙上的钟，才十一点。

全程不过半个小时。

我隐约记得我问了一句，“我是怎么出来的？”旁边几位告诉了我答案。

其实不用解释我也知道自己肯定是被护士搀扶出来的。

可我真的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穿好内裤怎么下床怎么躺到这里来的。

完全断片！

“天呐，麻醉真这么神奇，我好困，太好睡了，还没睡够呢。天呐，以后再失眠直接打一针麻醉药得了”。

接着，我又睡过去了。

中间似乎自己又强撑着跟旁边几位聊了天，告诉他们一点都不疼，很快就就完事了，真不用害怕。

但是基于第一次醒来的这些反应我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因为我还迷糊着。

第二次醒来的时候，是十一点十五分左右，在我后边排的那位也做完出来，我听到她和家属大声讲话的声音。她似乎十分清醒，只是象征性地在隔壁床上躺了会儿，一边说着话。

这时候，我虽然稍微清醒一点了，可依然觉得困极了，于是闭上眼，继续眯着。

此时的腹部开始有轻微隐隐约约的胀痛。

这一趟，本打算睡到十二点再出去见孩子他爸的。但，接我后边的第二位美女也出来了，动静也不小。她虽然也迷糊着，却不忘三番两次提醒屋子里的同伴们在半小时之后叫醒她。

但似乎没人应她。毕竟谁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轮上被叫进里屋了。而我也困顿着，不能保证自己能守约。

可屋里依然有说话声。我的睡意开始减弱，不过依然眯着眼睛不想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我左右两边的同伴都开始收拾衣物准备起身离开手术休息室，问护士回家养身子的注意事项。

我又更清醒了一些。

才十一点三十五。

再眯会儿。

十一点四十五的时候，我终于起身坐了会儿，觉得自己清醒了一大半。可以准备回家了。

穿上裤子、袜子和鞋子，拿好病历本，也问护士要了药单和病假单。

走出手术室外边那层门，孩子他爸在楼道里坐着呢。我吸了口气，走到他身边，把大衣穿上，说了句“可以走了，不过得先拿药，然后让我吃一顿饱饭。”

这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打的回到家，两点了，连药也没顾得吃上，我就躺倒在床上。这一睡，就到傍晚六点。

感觉自己睡得天昏地暗。

就像是好久好久都没睡过一个这么沉的觉了似的。

睡醒之后，我的脑海里开始一遍一遍地回想上午的情景。

这一切，似乎发生的太快，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个生命就这样从我的腹中结束，离开。

好像我没经历太多肉体上的痛苦，好像我的身体反而变得轻松，不再因孕期而头晕、恶心。

好像，一切都离开得理所当然。

可是，我终究狠心把一个希望抛弃了。

宝贝，是我，我终究把你送上了天堂。我甚至连你的血肉模样都未曾看到过一眼。

这时候，自己心里的那股五味杂陈之感，我竟难以用言语去形容。

妈妈好想抱抱自己，也抱抱你，我亲爱的宝贝。

我也开始愈加想念你那远在老家的哥哥和小姐姐。

妈妈纵有千行泪，也已经流不出了。

过几天，妈妈又得挤上公交车，上班，奔波，生活。

就像这世界什么也没发生过，什么也没改变过。这个拥堵喧嚣的城市也不会为此而停下一刻的繁忙。

但是，你曾经来过，妈妈永远也忘不掉。

——2017年11月24日  于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