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曾经狂热地喜欢小虎队,喜欢他们唱过的每一首经典歌曲,其中就有一首《红蜻蜓》,红色的蜻蜓、玻璃弹珠,我们玩的游戏,台湾的小孩子居然也在玩,所以我一度天真地认为,我也许和小虎队拥有相似的童年经历。现在的我当然懂得了当年的幼稚,不过红色的蜻蜓,应该真的都见证过我们独一无二的童年时代。
蜻蜓只在盛夏和初秋时节活动,而且极少在凉爽的清晨或炎热的白天出现,傍晚的雨前雨后,空气湿度大增,这时候蜻蜓们才大量集群出动。小河沟的岸边,打麦场的空地上,都会有深浅不一的小水洼,这都是最适宜蚊虫滋生的地方,附近总能找到一群一群的蜻蜓,在低空中轻盈地飞来飞去,捕捉成群结队的蚊虫,这也是我们捉蜻蜓的绝佳时机。蜻蜓的飞行技术十分高超,可以随心所欲地直飞、倒飞、侧飞、上升、下降、盘旋,甚至可以看似一动不动地悬停在空中,是昆虫中名副其实的“飞行之王”,据说直升飞机就是根据蜻蜓的仿生学原理设计制造的。蜻蜓的飞行速度也很快,我查证了一下,蜻蜓全速飞行时,速度可达每秒钟十几米,这已经超出人类奔跑速度极限了,怪不得我小时候拼尽全力也跑不过小小的蜻蜓呢。正在捕食的蜻蜓飞得很低,但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要想捉到它们绝非易事。无论是大张旗鼓地冲上去,还是蹑手蹑脚地靠近,蜻蜓们总能在第一时间察觉,迅速飞离我们的杀伤范围,必须使用专门的工具,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才有可能收获战利品。我们小时候捉蜻蜓用的工具相当专业,背心、扫帚、捞网,合称捉蜻蜓三大神器。农村的男孩子们夏天很少穿T恤衫,常常打着赤膊满街跑,能穿个小背心就不错了,捉蜻蜓的时候,把黑色的白背心脱下来攥在手里,就是一件趁手的武器,先慢慢靠近蜻蜓群,感觉再往前走就会惊动它们了,猛地向前冲过去,手里挥动着背心迅速抽打,十有八九能击落一两只运气不好的蜻蜓。用扫帚效率更高,这里说的扫帚不是室内用的高粱糜子做成的小笤帚,而是农家用来扫院子的竹梢或扫帚草做成的大扫帚,扛在肩上神气活现地来到打麦场,瞅准蜻蜓最密集的地方,一扫帚拍下去,基本不会落空,有时候端着扫帚追着蜻蜓群跑,不一会儿就累得满身大汗。但这两种方法都太过暴力,虽然能捉住蜻蜓,但被打落的蜻蜓也都已经伤痕累累缺翅膀少腿,有的直接就一命呜呼了,一点也不好玩,我还是喜欢捉鱼用的捞网,像捉蝴蝶一样捉蜻蜓。比起大翅膀的蝴蝶,蜻蜓的反应灵敏得多,但吃亏就吃亏在集群飞行,我虽然准头不佳,但三网两网也能罩住那么三两只,这就足够令我心满意足了。
我捉过的蜻蜓都是桔红色的,见过的蜻蜓也大都是桔红色,偶尔在河边也见过几只青绿色的,但是个头明显小得多,飞行速度也更快,总是轻巧地点一下水面,就迅速飞走了,始终机警地和人类保持相当的距离。我仔细地观察过蜻蜓的样子,这种人畜无害的小昆虫非常漂亮,通身柔和的桔红色,身长七八厘米,翼展和身长差不多,身躯只有筷子粗西,细长、苗条而又轻盈,半球形的头部大半都被一对突出的复眼占据了,仿佛两颗晶莹的宝石,小脑袋可以灵活自如地活动。蜻蜓的口器非常发达,据说可以咬破人的皮肤,我曾经把一节狗尾草的草茎放到蜻蜓的嘴里,瞬间就被嚼得粉碎。蜻蜓的躯干和尾部界限并不明显,从胸部到尾部均匀地分成七八节,尾部可以自如地弯曲, 胸部下面伸展出六条细长的腹足,抓握力十分惊人,后背伸展出两对透明的桔红色翅膀,像蝉一样缀满了细密的纹路。如此精致的小生灵,似乎和粗犷的乡野格格不入,令我惊叹造物的神奇。有时候,会在自家院子的树干上看到一两只落单的蜻蜓,好像是飞累了,也可能是太老了飞不动了,就那样静静地趴在树皮上,看到有人靠近也无动于衷,运气好的话,这种蜻蜓可以直接用手捏住,当然,也得捏住它的翅膀,否则它猛地振翅,很容易就能逃离你的手掌心。
小时候一味贪玩,也不懂什么人道主义,捉住蜻蜓后,自己发明了很多种玩法。我最热衷的一种方法,就是用细线拴住蜻蜓的肚子,细线的两头分别绑住两只蜻蜓,放到院子里让它们自由飞行,两只蜻蜓好不容易重获“自由”,惊慌失措地试图飞回自己的族群,却不想尾巴被牢牢地拴住,都想往前飞,就都飞不起来,老是在空中打转儿。听说蜻蜓最喜欢吃蚊子,我就试着把两只蜻蜓放进我的小屋里,看着它们飞了几圈后安静地落在了纱窗上,我心想今晚蚊子们可要倒霉了,看你们的天敌怎么收拾你们!第二天早上,我兴致勃勃地想要查看蜻蜓们的战果,却发现它们都直挺挺地掉在了地上,怎么碰都不动了,我还以为是自己忘了给它们喝露水,自责了好久。
长大之后,我懂得了蜻蜓是不折不扣的益虫,不仅成虫是捉蚊子的好手,住在水里的蜻蜓幼虫也擅长捕食孑孓,如果没有蜻蜓的帮助,儿时的夏天将更加难熬,我不由得深感愧疚。不久前看了一篇文章,了解到在三亿年前的石炭纪和二叠纪,生活着体长一米、翼展两米的史前蜻蜓,是那时候地球上最大的昆虫,如果当时也有人类,我们又该如何自处呢?善待蜻蜓,善待我们的朋友吧!
李虎,2019年5月12日于济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