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节概要:梁静想找孙虎。李蓉觉察到索引跟许敏联系,索引搬回宿舍。袁强意外受伤。
十
常规病人破财换健康,重症病人荡产买希望。
袁强被转进了省重点医院,这里的脑科处行业领先水平。
袁强父母舍不得租住小旅店。晚上挤在医院过道,白天就收起行军床。
深度昏迷的袁强每天常规花费在四位数。隔几天的检测治疗费像暴晒的雪块一般将预存金融解。刚存几万元,没几天就被催款。
背过病友,袁强父母天天在楼梯间戴着花镜,手指沾着唾沫翻看卷起角的电话本挨个儿借钱。
医生说前期很关键,能不能醒来就在第一个月。许敏尽可能多地探望袁强,她甚至学了几首袁强经常哼唱的军旅歌曲,在袁强耳边轻轻吟唱。她捏着袁强的手指,希望他哪怕是抽搐式地动一下。
但,袁强一动不动。喉管输着营养液,24小时插着氧气。
数十万的开支,对退休金刚过千的家庭来讲,不啻晴天霹雳。老袁两口子去燃料公司工会坐访,希望组织上能给予点帮扶。跑了三四趟,最终只是象征性地接到1000元慰问金。
工会主席说袁强已经离岗,不在帮困之列。这一千元还是因为临近年关,上级有春节慰问政策,自己反复争取对退休老袁的特殊照顾。末了,他指着桌子对面一堆面粉,说老袁要是不嫌弃,可以扛两袋回去。
金钱的魅力,在医院演绎得鲜血淋淋。
主治大夫暗示别再用进口药物了。袁强母亲追着大夫哭诉,让别换药品,自己卖血也会把催款补上。
平常强势的袁强母亲,这一刻轰然坍塌。这个经历过风浪的老年女子,工作时业务过硬,退休后也闲散不住,习惯了主导家庭的巨细和退休小群体的话题,这短短一个月完全变了个人。
袁强母亲如捣蒜般对医护人员感恩戴得,总在小广告间找寻灵丹妙药,支棱着耳朵捕捉每个成功案例。每次许敏过来,她就拉着手说袁强有明显好转,一会儿就泪水涟涟说一点儿没变。
袁强母亲开始跟许敏商量。或许,总有一个拐点,经验只能是经验,发展总趋于新锐便捷。单单一个自助缴费和查阅,就远不是老年人能得心应手的。许敏打印出每日药单,袁强母亲总会仔细比对,生怕少了某个药品,多了某项开支。
许多试探、融入和流行,都是新生代的节奏。传统模式总归被丢弃,很多时候袁强父母甚至招惹来鄙夷,正如识文断字的他们当年对上代人习惯口口相传,苦口盐路之说的哂笑。对,这时有个热词,与时俱进。
许敏不得不提前收取下学期补课费,几个家长开始颇有微词。她终于忍不住给孙虎打了电话,问可以倒点钱不。刚给索引凑了10万,还真没多少现金。
孙虎吱唔了下,便说手头有点紧,三五千的没问题,问许敏什么事。许敏不吱声,末了,说还是算了,她再想办法。
索引很快给许敏打来电话,只问她在哪儿,说很想念,要跟她见面。拗不过,许敏就在医院等索引。
索引过来后,塞给许敏一万元。到了病房看了袁强的境况,索引安慰了许敏好一阵子。
两天后,索引给许敏送去了八万元。
孙虎的老家在西部省份,省内南边是中国南北气候分界线的秦岭山脉,中部是周文化发祥和千古一帝建都之所。孙虎家在尘土飞扬的北部。
一天两夜的火车,换了两小时汽车,再倒乘不带篷布的三轮载客车,梁静才来到黄土高原深处的孙家庄。
庄子不大,找人本来简单。
饶是梁静听惯了各地的方言,但浓重的鼻音还是不明白对方说些什么。幸好有几个疯玩的孩子,领梁静到了孙虎家门口。
大包小包的礼品让孙虎父母感觉这个时尚的年轻女子不像是一般同学。孙虎接到家里电话,当天下午飞到金林市,连夜晚就赶了回来。孙虎一直解释说是朋友的妻子,孙虎母亲还是不声不响地炒了一盘鸡蛋。
天刚擦黑,村子里就暗下来。走在崎岖小道,梁静的脚崴了几下,孙虎没去认真扶,只是嘴里小声嘀咕:“这地方就不是你们城里娃来的。”
孙虎电话不甘寂寞地响个不停,他对每个电话都煞有介事地仔细交待。
梁静一把夺过孙虎的电话,拨通自己的电话,又塞给他:
“不想见我,也用不着变号码呀。”
“不是,换了地方,顺便就另办了个卡。”孙虎声音马上又低沉下来,像站在教导室的学生。
“我离婚了,甜甜归戴春来。”梁静凝视着孙虎。
“哦。”孙虎眼神逃逸开去。
“我要你娶我!”梁静拽着路边的枯纸,站住了。
“哪能那么简单?结婚是大事,我还没有考虑过。”知道来者不善,孙虎脱口而出。
“那你现在开始考虑,我会等你。不用这么快答复。”梁静准备得相当充分,声音不紧不慢。
尽管刚到小年,村子里已经有人稀稀拉拉地燃放烟火。惊天雷“突突”地划破夜空,漾开小黄菊般的涟漪。
这晚,土炕上的梁静跟孙虎母亲聊到半夜,睡得格外香甜。
四十多天后,形容枯槁的袁强居然睁开了眼,主治医生兴奋地表示要马上为此撰写论文。袁强母亲“扑通”在病房跪下,拽着医生大褂衣角不住地磕头。
听到袁强醒来,许敏提前给学生下课,立刻赶到病房。顾不得脱掉羽绒外套,许敏冲进病房。但看到的景象却心酸得几乎哭出声来:
才几天没来医院,袁强嶙峋的瘦骨又减小了一圈。白罩单终于被揭开,受伤最重的左躯伤疤已经完好。但袁强的左肩贴在腮下,左手翻在外侧,像给后桌递纸条一般。
乍一看去,在病床上蜷缩着的,如同是废品回收站角落摆放的一堆旧铜烂铁!酷似教学模具的头骨下闪动着一双茫然的眼睛。
看着许敏一脸愕然,袁强母亲忍着眼泪匆忙给儿子介绍:
“强强,快看。敏敏来了,你快看!”
顺着许敏的脚步,袁强的眼光像快耗尽能量的电筒,嘴巴也发出含含糊糊的声音:
“哦,来了。坐,坐…”
许敏似乎突然才想起奇迹已经发生,她强压住激动的泪水。是啊,此刻,还有什么比一堆“废墟”能实现自控更让人鼓舞的呢?许敏连忙坐在袁强跟前,轻轻抚摸着袁强冰凉的手。
袁强却快速地从她手掌挣脱:
“别,别,别这样…”
许敏正迷惑,袁强看着母亲,还是用口齿不清的普通话问:
“妈,你不是说我媳妇儿要来看我的吗?”
许敏转身看着袁强母亲,眼睛睁得老大。袁强母亲附在她耳边轻声说:“强强还没恢复记忆呢,他现在连三岁小孩都不如,就我跟他爸还是医生给介绍让他叫的。”
出院后的袁强还是住回父母那边,他每月医药费仍要五位数左右。许敏开始多招学生,辅导班也由以前每周三天增加到五天,有两个家住得较远的女学生,她每晚骑自行车去上门辅导。
图文:简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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