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这片好似被这个世界遗忘了的土地,我听到了风的嘶吼,夹杂着的还有一个个女人抗争命运却又无可奈何的叹息。
很多时候,我们对絮叨别人的生活乐此不疲,可又怎能对别人的处境感同身受?即使从小一起长大,认识了这么多年的邻居,我也不敢说,我真的理解她。就想凤兰一样,我们做了十多年邻居,等到分开了我才知道她是被收养的。去年回到顺河庄,听大娘婶婶们说,凤兰跑了。凤兰早早就嫁到了离村很远的地方,那个地方也是个小村庄,而且也很穷。
凤兰不到三十岁,据说已经生了四个孩子,其实真正生了几个,村里人也不知晓,因为她嫁过两次,第二次就有两个孩子,在这两个孩子之前还因家里穷,卖过两个。第一次没有正式结婚,不知道生了几个。大家说起她,没有悲伤,没有难过,也没有同情,不是因为冷漠,而是因为这么多年,这些事情在凤兰身上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她刚出生,就被重男轻女的父母送给了现在的养父母。养父母不会关心孩子,确切地说,是不理会孩子的任何需求。
凤兰冬天,有光着脚的时候,就这样和小伙伴玩,到现在我都记得她冻的发红的脚趾头,有的已经溃烂。大夏天,她都已经八九岁了,还依然会不穿衣服站在大门口,过路的婶娘们说的最多的话是“妮子,回家穿上褂子裤子,丢不丢”。凤兰好像听不懂,也不想听懂,依然我行我素,正因为这样,村里很多孩子都不和她玩了,我也不例外。就这样,我和凤兰认识这么多年了,对她的印象也仅仅是十岁之前的光景。
我上大一那年,凤兰也早就离开村子两三年了,一直也没有回来过。听凤兰娘说,凤兰跟了个比她大十多岁的男,连过年过节也不知道回来。
大山深处的顺河庄,绿葱葱,黄盈盈,就这样年年如是。顺河庄的人有情感,顺河庄也敞开了怀抱,它自始至终接纳每一个走出去又走进回来的儿女。
凤兰再回来的时候,是她第一次结婚之后的第五年。没有丈夫的陪伴,没有子女的跟随,她独自一人,拎着一个行李箱回到了这里。那天是顺河庄忙秋的日子。凤兰不再喜欢抛头露面,不再喜欢和邻居们聊天,甚至不再和父母过多交流,凤兰娘在这个秋天更忙了。
秋天的顺河庄,静静的,那种安静给人一种原始狂野的神秘感。没有外人打扰,没有现代机器作业,村庄里的人呼哧呼哧的收割声回荡久远。凤兰的哭声成了忙秋的尾曲,打破了熙熙然的静谧山庄。她哭得格外凄惨,边哭边喊,临近的人都去了凤兰家,大家也只听清了凤兰再找孩子。“我的可怜的孩子”,“妈妈拗不过他们”,……她哭了一天,大家就只是知道她再找孩子。至此 ,凤兰疯了,她给那个没有领证的男人生了两个儿子,孩子在凤兰不知道的情况下被卖掉了,卖了几万块钱,婆家翻新了老房子。凤兰寒心,自己跑回了顺河庄。第一次婚姻就此结束了,没有人再见过凤兰提起,日子一如既往,凤兰依旧没出过家门。
等到凤兰离开家的时候,大家才知道那是凤兰出嫁的日子。这一次是明媒正娶,我们见到了新郎,一个很憨厚老实的小伙子,年龄和凤兰相仿。过后三年,凤兰生了两个孩子。
大家都以为日子也就这样过下去了,都为凤兰高兴,可谁知,顺河庄的宁静被一辆外地小汽车打破了。在人群叽叽歪歪声中,村里人知道凤兰再次跑了,第二次的婆家人找来了。
这次,凤兰没回村,真的躲起来了。她终究又抛弃了两个孩子。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有人可以回答。从她家门前路过的人,有时,会听见凤兰娘又哭又骂。
顺河庄彻底安静了,可莫名的,我觉得少了什么。它成了我思念缺又想逃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