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哪天开始,上班必经的地铁站出口旁,一栋高楼下,出现了黄桷兰。
被这清新、淡雅的气息牵引,每日清晨路过,总会花一元,买一枝,或挂在背包上,或戴在手腕边。异乡,便浸染上这素洁的馨香。
行行重行行,在黄桷兰的陪伴中,日子散发着阳光和青草的味道。
重复着一成不变的路线,和平淡无奇的步履。某一天,出得地铁口,黄桷兰惯常的地方,空空如也。那一刻,心里竟然有些失落,淡淡的惆怅。才知那一缕沁香,是如此离不了!
第二日重逢,不露声色的欣喜。开始细细打量,眼前这个瘦小的老太太。岁月挤干了她全身的水分,满脸的皱纹,稀疏的银发,身躯格外干巴,轻薄如纸。担心来一阵风,会把她飘走!
看不出她的年龄,或许六十,或许七十,或许都不是。
黄桷兰装在一个竹篮里,摆了几枝在面上,其余,都用一条湿毛巾覆盖,唯恐这一大早便似火的朝阳,摧残婀娜女子的娇颜。篮子的角落,毛巾上,我看见几瓣桃子。细致地削过皮,花成一爿一爿。
是一大早出门的,她的早餐?
心里的某个罅隙,冒出一丝晦涩。犹如这红彤彤透亮的太阳,飘过一抹黑云。
第一次和她搭腔,“这黄桷兰,是你自家种的吗?”
“嗯呐。昨天有事都没出来,今天早早就来了,赶紧卖完好回家,天气太热!”她有些自言自语,面孔不见表情。或许,神经末梢,也已被骄阳烤焦。
不知该说啥。我默默递过轻飘飘的一元纸币,小心翼翼地捧着黄桷兰,唯恐一不留意,便将这娇怯的花瓣凋落糟蹋。
之后每天,她都在原来的地方,黄桷兰从未见过底。我们再也没聊过天,只是习惯性地,默默递含苞的花,默默给,轻薄的纸币。
卖黄桷兰的地方,离上班近在咫尺,都在这城市的最繁华中心。每天总在拥挤的人群中擦肩过往。
穿梭于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每每只是匆匆仰视其高大上的外表,不曾进去见识里面的冠冕堂皇。
某一日,终是忍不住好奇,走进黄桷兰旁的商厦,一知名百货品牌。直奔琳琅满目的服饰而去,那款式,那质地,让人很易迷失心智,恨不能一件件都穿上身试试。一一翻看吊牌,才知道,穿在身上的,哪是秀美飘逸的霓裳,分明是几千朵黄桷兰的花殇!
如此的发现,让浑身上下,瞬间变得不自在。我迫不及待脱下,这沉重的花朵枷锁。失魂落魄逃出大厦,高悬于空的炎阳,白花花晃眼,让人一阵晕眩。真实的热浪,把神游的你,拽回这酷暑伏天的现实。长长地透口气。
走在熙来攘往的鲜衣正冠的人群,再看上下班出入的,庄严正大的楼群,我的心情,与之前,已然有些不一样。我总会想,这楼里的人,每月的劳动成果,可以穿多少朵黄桷兰在身上?!
这般盘算,那些有关价值、体面和尊严,碎成一地。
不由羞愧难当。自己每天买一朵老太太的黄桷兰,是怀着自以为是的怜悯、慈悲心理,暗自优越为扶贫济困。殊不知,我们,都是那高楼掩映下的黄桷兰。为生计而奔波,被红尘而湮没。
你是谁眼中的黄桷兰?
(2017年7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