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暴力已经那么恐怖，更恐怖的是这个社会甚至社会群体的“包容”！
注：全文约4000字，共7节，阅读需15分钟
第肆夜
01
前两年，我和好友绫子偶然一起看到一部韩国电影，名字很美好叫做《韩公主》，但是电影内容却让我揪心。女主角韩公主转学到一所新的学校就读，从电影一开始就可以看出这个女孩隐藏着一个难以启齿的秘密。
她悄悄地煎熬地去看妇科医生；她借宿在老师母亲家里，她的父母完全不管她的死活；她明明有一副好嗓子，却发现合唱团同学录下自己歌声时愤怒地歇斯底里；她去练习游泳，却仅仅只练习游到25米。
看到这里，我单纯地以为这就是一部反映青春期女孩自我矛盾的“青春疼痛”电影。然而万万没想到，电影在韩公主的父亲出现后开始进入高潮部分。
韩公主的父亲收了一笔钱，醉醺醺的跑来要求女儿在一份不知名的协议书上签字，韩公主签完后，她的父亲骂骂咧咧地离开了不再搭理她。
韩公主好不容易在学校合唱团同学帮助下一天天阳光起来，但是一群疯狗一样的家长打破了这一切！
韩公主在曾经就读的学校有一个朋友——花玉。花玉的男朋友允东在学校一直被“疯狗集团”欺负，为了讨好“疯狗集团”经常在家里招待他们。无法无天的“疯狗集团”逼着韩公主和花玉喝下了药的水，轮奸了她们甚至拍下视频多次威胁她们。
最令人无法接受的，是在这种施暴过程中，允东只敢在一旁瑟瑟发抖，允东的父母看到被欺凌的女孩也不敢多说什么。最终，花玉不堪忍受选择跳河自杀；允东和“疯狗集团”被关进少管所。
当年的事情，被那群家长赤裸裸地暴露在韩公主新的同学老师面前。因为韩公主父亲让她签的协议，是罪犯免于起诉文件，其他家长闻风而来，逼着她也签字，要求释放自己“无辜”的孩子。
这样的结果使学校拒绝继续收留韩公主，她的朋友全部都不敢和她再有任何联系，老师的母亲虽然也痛恨那些人，但在自己的警察男友劝说下有所顾虑。
电影的最后，韩公主拿着自己的行李离开，纵身跃入滔滔江水中。仅游25米后，再无动静。
昨天，绫子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楚辞，还记得我们一起看过的电影《韩公主》吗？每当看到这部电影的名字，都会让我想起一件事，一件想带进坟墓的往事。”
接下来我用第一人称转述绫子的往事，内容已征得当事人同意。
02
07年我刚刚上初一，父母因为工作原因长期不在家，不得不把我寄养在外婆那。从学校回家有一条必经的小路，被称为“阴阳道”。
这条小路除了充斥着各种各样的鬼怪故事外，更多的是各个学校的小混混每次打架斗殴的必选场所。
“阴阳道”成“Z”字形，每时每刻，你都能看到初中、高中、附近的职高生或者社会青年成群结队的守在小路旁，歪着眼睛看着过路的学生。
他们手里拿着钢管，嘴上斜斜地叼一支烟。衣服永远不会好好穿上，不是把扣子全部敞开就是把衣服脱下来搭在肩上。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烫的和外婆家用了几年的扫把一样，爆炸地支在头顶。
我不止一次在经过“阴阳道”时，看到那群混混拦着低年级的同学，先是搂着对方的肩，一边搓对方的头一边说：“来来来，哥哥最近手头有点紧，你给哥哥点保护费。你去问问！这几所学校，谁不知道哥哥的名字？”如果对方乖乖地把钱包掏出来，一般再被说几句，这群混混就会放过对方。如果不配合，就会得到一顿拳打脚踢。
我亲眼看到班上个子最小的那个男孩子，因为家里穷根本不会给他零花钱，拿不出“保护费”被几个“大哥”按着打，用脚狠狠地踹男孩子的肚子，抓着头发扇他耳光。
周围有看着男孩子哈哈大笑的，有让男孩子识相点快点交“保护费”免得继续挨打的，还有跃跃欲试打算亲自搜身的，也有和我一样瑟瑟发抖缩在一边不敢吭声的。
“大哥”们打够之后，一边骂骂咧咧地指着其他人要他们识相点，一边勾肩搭背地商量着去哪个游戏厅或者舞厅过过瘾。等他们走得差不多了，教导主任才悄悄跑来把挨打的男孩子抱起来送校医室。
03
我所在的小镇，老师们根本不敢管也管不住这些“大哥”。我入校时就听说之前学校有个保安是个退役军人，校长专门找来想治一治“阴阳道”的情况。那个保安狠狠收拾他们几次后，在回家路上被捅了一刀。之后，再也没人敢管他们了。
我当时很怕，怕被欺负，怕无意中得罪了哪个“老大”或者“老大”的女朋友，和那个小男孩一样被打。我回家告诉外婆这件事，我说我不想在这里读书，想去父母工作的城市。
外婆总是不耐烦地说：“你不去招惹他们，他们会来打你？苍蝇不叮无缝蛋！整天不好好读书想精想怪的！等你爸妈回来信不信我告诉他们，送你去住读！”
我们班全班50多名学生，除了前三排是好好上课的之外，剩下的学生上课不是睡觉就是看小说，后来甚至还聚在一起打扑克、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谈恋爱撩妹、听歌玩手机吵吵闹闹啥都有。
老师最开始还会吼几声让他们上课收敛点，但在一次班上“老大”对班主任吼了句：“傻逼！你再闹！你知不知道XXX是我大哥！”之后，老师也再也不会管他们。
我每天都过得战战兢兢的，下课就趴在座位上不敢出教室，放学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一个人走“阴阳道”。但是，我还是被盯上了！
我还记得那天轮到我值周，这就意味着我不得不留下来做教室的大扫除。我已经用我最快的速度打扫教室了，但我离开时天已经暗了下来。
我刚走出校门，腿就开始发软，“阴阳路”上依然三三两两的站着一些混混。我抱着书包，打算一口气跑出去！然而现实却是不但没有跑掉还被抓个正着。
04
一个黑色爆炸头的男生拽着我的书包，另外一个有着厚厚平刘海的女生揪着我的头发，恶狠狠地说：“死丫头！跑什么跑！没看到大哥在这里吗？”我吓得只会摇头，任由他们把我的书包拖走，拉链一拉，将书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出来。
我一直觉得人在害怕的时候，会找不到重点。我那时第一反应不是钱被拿走，而是如果他们把书包里作业用的试卷弄丢，我明天怎么交给老师？
估计看我样子实在太傻，他们把我钱包拿走后，也没怎么为难我，只是说让我识相点明天乖乖带钱来继续交保护费，不准把今天的事情告诉别人，记下我校牌上的班级和姓名之后就让我离开了。
回到家，我难受得睡不着，又怕又恨！我不敢告诉任何人这件事，我满脑子想得都是完了！我该去哪得到这笔钱？
第二天我对外婆撒了谎，我说老师说要交资料费，向她要钱。外婆没想太多，到她房间的衣柜里把钱给了我。我暗暗记下她拿钱的地方，我知道，资料费的借口用不了几次，以后我只能去偷！
当天下午，我刚走到校门口，就看到昨天的爆炸头，他对着我大声地喊：“嘿！那个眼镜妹！过来！”
我慢慢蹭过去，他不耐烦直接把我扯到他面前，说：“你他妈的装聋啊？没听到老子喊你？！”
说完一巴掌甩在我头上，“保护费呢？！还不快点拿出来！”
我捂着被打的地方，从书包夹层里将钱掏出来，他一把抢过去数了数，很不满意地说：“妈的！就这么点！”
我哭着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没钱了！”
他顺手又是一巴掌抽我脸上，把我的眼镜都打的飞出去，骂着：“明天给老子多带点！不然让你知道厉害！”
我哭着蹲在地上捡眼镜，周围依然有看热闹的，有躲闪着我的目光的，就是没有一个愿意帮助我的。
05
晚上外婆问我脸上的巴掌印是谁打的，吵着要带我去找老师要说法。我急得拉住她，拼命解释说朋友之间闹着玩硬说是误伤！
外婆半信半疑，絮絮叨叨要我好好上课，别整天只想些乱七八糟的，再次提出给我爸妈打电话汇报我最近有多不乖。
打吧打吧，让他们来带我离开吧，我当时这样想着。直到现在我仍然在想，当初我把这句话大声说出来而不是藏着脑子里，是不是也就不会发生之后的事情。
果然，在我不停的找外婆要资料费、考试费、报名费等等后，她不再相信我的话，坚信我是在学校交了坏朋友，被带坏了。
我开始偷偷把手伸进外婆衣柜里的衣服口袋里，我不敢不交“保护费”，爆炸头不止一次当着我的面“教育”那些不给他钱的人，有时候我交的钱不够也会被他打，最狠的一次他和他的女朋友在我后腰处踹了好几脚，乌青了整整一周多才好。
外婆发现自己钱数量不对时，狠狠地骂了我一顿，说我是赔钱货，拿着爸妈的辛苦工资不当钱用，出去和狐朋狗友乱来，甚至说我自作自受活该被打！
老师也来问过我几次情况，我好多次含着泪，话都到了嘴边，想到爆炸头他们的威胁，又把话嚼烂了咽进肚子。
渐渐地同班同学和老师把我当做隐形人，我也很不得自己是隐形的！就这样等着爸妈来看看我，说不定就把我带走了。
我还记得那天，我实在没钱了！外婆早就将钱放到其他地方，我无论怎么都找不到，我哭着求他们，我真的没钱了！不是故意不给“保护费”！
他们把我拖到一个小旅馆，爆炸头先是逼着我跪在地上，抓着我头发说：“你考虑清楚，没钱就用其他方式抵债！”
说完就把点燃的烟头按在我肩膀上，看着我痛苦的大叫。没等我反应过来，就被其他人扒掉了衣服……
06
那段记忆是极度混乱的，我只记得自己没有停下的呼救和哭喊。眼前的一切都隔着一层玻璃，扭曲的人脸，蛇行般的触感，病态的笑声……
那种感觉很难用文字去描述，好比我的人生是一段色泽艳丽锦缎，那天开始被人染上浓重的乌黑，无论多少次的洗涤，那团乌黑始终都存在。就算我将乌黑后的锦缎渲染得再绚丽，只有轻轻一回头，那段乌黑肮脏的墨渍就在那时时刻刻提醒着我，它将跟随我一辈子！
等我醒来时，躺在小镇的医院里。外婆红着眼和老师在一旁轻声说着什么，看到我醒来外婆说：“闺女，还难受不？想吃啥外婆给你做啊。”
老师也在说：“对，现在什么都别想，我已经通知你爸妈了，他们正在赶来的路上。”
我麻木地看着她们，早些时候你们在哪？我什么话也没说，转过头闭上眼睛。
几天后，我的爸妈赶到了医院，当时我正朝着一位打算为我输液的男医生歇斯底里地吼叫，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妈妈被吓呆了，爸爸也愣愣地看着我被好几个护士强行注射镇定剂，我在沉睡前听到他们问外婆：“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不是一直说她乖乖的吗！”
07
最后，我终于如愿地被爸妈带去他们工作的城市，他们带我去看了心理医生。当时的我自闭，拒绝和任何人交流，我觉得所有人都是帮凶！
如果不吃药，我整晚整晚都睡不安稳，我觉得我床边一直有人在窥视我！我对声音十分敏感，一丁点风吹草动就能让我尖叫！最可怕的是我害怕所有男性包括爸爸。
两年，整整两年我才得到好转，但我依然敏感且自卑。我不敢主动和陌生人说话，我在高中被人称为“高冷”，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在害怕，害怕那些往事被同学知道，更害怕再次经历那些痛苦。
我一直以为，我会把这件事秘密地带进坟墓，但是在看完那部电影后我决定说出来。
当时因为老师的话：“你得保护你的女儿不受二次伤害，相信我，这件事闹大了对你女儿没有任何好处！那些混混很多都是未成年，被抓住也不会被怎么样，还有些人还有背景，我劝你们别追究了。”
以及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亲戚：“哎哟，这么难看的事你们还想闹大吗？你们闺女以后不打算嫁人啊！”
一人一口唾沫，我和我的家人为了不被淹死，只选择了逃离和忍气吞声，根本来不及也不愿追究那群人。
校园暴力已经那么恐怖，更恐怖的是这个社会甚至社会群体对犯罪者的包容！
受害者被赤裸裸地挖出来还原当年的噩梦，把她们的伤口再次扯得鲜血淋漓，然而犯罪者竟然被“保护”着！我不由得想起《韩公主》中，公主的一句话：我明明该接受道歉，我为什么要逃？（完）
作者/楚辞，自由撰稿人（“负三楼阳台”出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