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坐在回程的火车上,心脏里好像长出了一颗定时炸弹焦虑异常。我已经有三个多月没有见到姐姐了,自从她上一次和男友分手后只身去了日本散心,直到前段日子才回家,而我又被公司派去总部开会培训一直没碰上面。本来想借着公费出差的机会多玩几天好好腐败一把,结果不料收到姐姐发来的简讯“还有五分钟我就要进手术室了,记得回来看我,在市中心的四院,别告诉爸妈,让他们省点儿心吧。”
看到简讯后我立刻回拨过去,结果接听电话的不是姐姐而是另一个温柔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我一看简讯时间,五分钟早就过了。想必姐姐现在一定已经躺在手术床上,任人宰割了。我很焦虑或者说很害怕,因为不确定姐姐做的到底是什么手术,怎么会瞒着爸妈呢?难道是人流手术所以难以启齿?不应该,和前任分手都三个多月了。
无论如何我都要赶回去,万一有个万一我还能输血救她呢!——不对,我们血型不同,应该不能输血给她,她并不是我的亲姐姐。当年母亲一直都没能怀上孩子,于是领养了姐姐,但姐姐来家里没多久,母亲就怀上了我,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与姐姐争夺男女权益的大战悄然展开了。
从小母亲就偏心于姐姐,因为原本母亲就想生个女儿,不然也不会是领养个姐姐,而不是哥哥了。但我横空出世后居然是个带把儿的,虽说母亲一时难以接受但还是很淡定大方地把姐姐所有穿剩下的衣服送给了我,这个旧衣服大礼包让我直到小学二年级还一直以为花衣裳是全世界最美丽的童装。
最可气的是就连我的名字都是直接改了个字就草草搪塞给我的,在误以为我是女娃的时候给我取名李恋,得知我是男孩后直接改叫李练。而姐姐则叫李素。我自始至终都觉得姐姐抢到了头彩,而姐姐的回应是“先到先得,无从选择。”
小时候姐姐为了平衡我的不平衡总骗我她是仙女下凡,也因此有很长一段日子我对她言听计从服服帖帖。她确实展现过一次她的神力。那是一个夏天,姐姐带我去姑父家玩,姐姐一踏进楼道就小声对我说“这楼里有小鬼,要小心!”我半信半疑却装作满不在乎。突然姐姐嘴里念念有词“急急如意令,小鬼听我命!开灯!”唰——一楼的灯就开了,我当时就懵了,我猜我当时一定瞪圆了眼睛露出二傻子的神情望向姐姐。她满意地摸了摸我这个小信徒的头顺势拍平了我脑门儿前的刘海。
到了第二层我问姐姐“我能试试吗?”姐姐微笑默许。我小心翼翼地喊道“开灯!”姐姐一本正经地纠正“要先说 急急如意令 小鬼听我命!”于是我又试了几次灯都没有开。姐姐更满意地摸了摸我的头再次拍平了我脑门儿前的刘海对我说“你没有仙根,没办法。”
半年后,我偷偷把姐姐是仙女下凡的秘密告诉姑父,姑父大笑,带我进行了一次实地解密。原来姑父家是老城区,楼道里是声控灯。之所以姐姐能叫开灯就开灯,是因为姐姐在念咒之后 吼了一句“开灯” 又配合了一下跺脚。其实拍手或大声咳嗽都能开灯,而我的失败在于我太怕小鬼,所以每次都太小声了。
从那以后,我和姐姐的战争正式开始了。
一次深夜,姐姐边吃零食边听歌,薯片渣掉了一地,此时突然出现一只大蟑螂,我和姐姐同时尖叫跳上床,然后进行了有生以来第一次互相谦让的戏码。
我说“女士优先,你去打!”
她说“一夫当关,没听过啊!”
我说“好,我去关!”说完跳下床,然后我就把姐姐和蟑螂关在里面了。
姐姐声泪俱下地大吼“开门啊!”
我淡定地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啊!”
那天之后我和姐姐分房睡了,这意味着在我与姐姐的斗争中,我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姐姐也有优点,她做得一手好菜,我也因此甘愿做她的白老鼠。但她常对我说“不能光吃肉,要多吃蔬菜,补充维生素,你听听,维生素,多生动的名字,维生素,维持生命的元素。常言道,荤素搭配,补心养肺!”
我说“不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么!”
她说“男女搭配?都有男的了,怎么还能让女人干活儿呢!吃完了快把锅碗洗了!”
多年斗争经验告诉我——不要奢望用你的道理打败女人的道理,因为女人心里唯一的道理就是无论如何一定要比你有道理!
我爱吃西瓜,姐姐爱挑西瓜,所以每个夏天的西瓜都是姐姐带我去买的,我不爱吃太甜太沙的西瓜,姐姐也明白,于是有一次差点砸了别人的招牌。
“师傅,我弟爱吃那种不太甜的瓜,帮忙挑一个吧”
卖瓜老板估计叫卖台词说惯了,接着话茬就喊“我家西瓜,要是甜,就不要钱!包你的!”
此时周围正在挑瓜的妇女都渐渐散开,而老板还浑然不觉自己说错了什么。姐姐因为愧疚默默多买了一个。
姐姐除了爱买瓜,还爱买书。但姐姐是典型的假文青,光买不看。书桌上,床头边,卫生间,还有个人主页里都是书,但真正翻过的都是些时尚杂志。于是最后都便宜了我这个弟弟了,说是便宜是真便宜,她每本都便宜了个零头转卖给我。我专挑28块变成20块的那种。价钱在21块、32块的那种我都不回收。
记得有次她陪我逛旧书摊,跟着我左逛右逛实在憋不住了,问我“有什么适合我这种美女看的么?”我顺手抽了本漫画给她,她默念了一遍书名反手一掌拍平了我脑门儿前的刘海。
“你个小杂碎!什么意思你!”
她把书推到我面前,书名是《我就是一个笑话》
我回过神,看了看表,估计快下车了,姐姐的手术也不知道进行地怎么样了。我突然想到姐姐不会是什么妇科疾病吧,难不成是乳腺增生肿瘤什么的?
但记忆中一件事笑翻了我这个念头。
我高中毕业的那年暑假,姐姐大二,她突然转性给我削了个哈密瓜。
“好弟弟,你说我很凶吗?”
“还好吧。”为了让这个危险系数极高的话题结束,我不惜出卖良心。
“说实话,我有凶过你吗?”
“没有”
“就是,我也觉得我没凶”
“对,我也觉得你没胸!”
“可我怎么还没有男朋友呢!”
“因为你没胸啊!”
“你嘴里有泡了是吧!”
然后一掌拍平了我脑门儿上的刘海。
再次从回忆里醒过来,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脑门儿,唉,早就过了留刘海的年纪了。
“喂,李练你回来没啊!”
“姐,你没事吧!”
“没事啊!”
“你老实说,发生了什么!怎么做个手术还瞒着爸妈呢!”
“啊?我突然肚子疼,医生说阑尾炎,要割了,我就去割了呗!”
“那你简讯里说得很严重似的!”
“有吗?我照实说的啊!”
也是,她是照实说的,做个手术,别告诉爸妈别让他们操心,都是实话。
也许只有面对你所关心的人才会产生那些过分的担心吧,
也只有真正担心你的人,才最值得你关心。
李素,我的维生素,
你和蔬菜水果一样,和蛋白质矿物质一样,
和我们的父母,和我们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一样,
都是维持我生命的元素。
必不可少的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