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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3月30日

热情似火和温婉如水：《半生缘》中的红白玫瑰

随着《延禧攻略》的热播，秦岚饰演的富察容音圈粉无数，也让“白月光”这个词也成功出圈。张爱玲在《红玫瑰与白玫瑰》就曾经写道：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同样是张爱玲的小说，《半生缘》中曼璐和曼桢也像红玫瑰和白玫瑰一样，一个热情似火，一个温婉如水。

曼璐是红玫瑰，热情似火的红玫瑰，是生活所迫的热情似火，逼不得已的热情似火，充满悲伤和愤恨的热情似火。学生时代的曼璐，也曾有过相知相伴甚至已经到谈婚论嫁的男人—张豫瑾，差一点儿，她就成了张太太，也就是后来大医院张医生的太太。旧社会中，医生的太太是受人尊敬的，被称为“先生娘”，医生的收入也十分可观。可命运就是喜欢捉弄人，人也无法预知未来，为了一家人的生计，为了供弟弟妹妹念书，为了能很快地赚很多钱，曼璐放弃了读书的机会，也放弃了当时还是穷小子的豫瑾，成为了歌厅的舞女，并且逐渐成为了红人，花名为“李璐”。从清纯学生到歌厅舞女的落差实在是太大，曼璐做了多大的心里建设，要忍受多少委屈，旁人不得而知，但她深知为了家人，她只能那么做。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歌厅也不例外，大部分舞女都是来挣钱的，自然就会有竞争，曼璐和菲娜的竞争也是如此。早已看透人情冷漠的曼璐也深知“人善被人欺”的道理，所以性格也渐趋泼辣，比如她为了和菲娜竞争可以大打出手，连管事的人也有些劝不住。面对张鲁生，这个提了裤子不认账，现在又想把房子收回来所以恐吓曼璐的家人的无耻之徒，曼璐也是鼓足勇气，直接砸了张鲁生的车窗玻璃，大骂张鲁生。后期她和祝鸿才互生好感，虽然中间张豫瑾回来过，她也动摇了，但身份的差距和她对张豫瑾最后的爱以及祝鸿才舍身救曼桢，让她毅然决然决定和祝鸿才在一起，牺牲自己，换得张豫瑾对自己的死心和家人后续的生活保障，也是在报答祝鸿才。为了能和祝鸿才过好日子，在祝鸿才的请求下，已金盆洗手的她又重出江湖，靠着高情商和出众的交接能力为祝鸿才赢得了创业的第一笔资金，祝鸿才自是感激不已。但随着祝鸿才的发达和一次争吵中曼璐的流产伤了身体，俩人的争执成了家常便饭，祝鸿才甚至想染指曼桢，俩人关系一度降到冰点。张豫瑾第二次回来，燃起了曼璐的希望，她好似又变回了从前那个娇憨的少女，怀着期待又不安的心情与情郎见面。然这次情郎的心却完全在妹妹身上，即使妹妹并无此意，对曼璐来说还是意味着最后一点精神寄托彻底失去。曼璐开始疯魔，开始嫉妒妹妹和自己都是女儿，一个却为了一家人的生活被迫成为舞女，另一个则顺利地大学毕业享受着普通女孩应该享受的快乐人生，开始憎恨自己为了家庭付出了太多，也开始后悔当时选择了祝鸿才。“曼桢同样可以为了家庭被牺牲，可以给祝鸿才”这个可怕的想法在她脑海中生根发芽，就这样，曼桢被玷污并生下了祝鸿才的孩子。但玩性十足的祝鸿才并没有彻底收心，曼璐也罹患了不治之症，用最后一口气，想为妹妹找回心爱之人—沈世钧，也想让妹妹代替自己嫁给祝鸿才，照顾妹妹所生之子，并继续扛起维持家庭生计的重任。曼璐的一生，如《甄嬛传》的安陵容所说“这条命、这口气，从来都由不得自己”。维持家计和竹马青梅的张豫瑾是她活下去的唯二念想，只是最后两样都付诸东流。她敢爱敢恨，热情如火，知恩图报，就像那引人注目的红玫瑰，若不是身为女儿身，在那个时代想必也能凭自己出色的交际能力和精明的头脑成为大商人，可惜没有如果，所以即使知道祝鸿才不是个东西，她也只能依附于他，至少，外面的人会称呼她一声“祝太太”而不是“李璐”，这是她最后的体面。

曼桢是白玫瑰，是温婉如水的白玫瑰，是纯洁无暇的白玫瑰，也是饱经风霜的白玫瑰。比起曼璐来说，曼桢是幸运的。虽然曼桢也深知家庭负担的沉重，但因为是妹妹，所以妈妈和奶奶更偏爱她，再加上有姐姐苦苦支撑这个家，所以曼桢能顺利读完大学，并且在一家工厂担任文员。那个时代的文员岗位，可是高大上的代表。她很感激曼璐，心疼曼璐的付出，也曾表示要找其他工作补贴家用，不过疼爱妹妹的曼璐阻止了她。后来她遇到了沈世钧—她爱了半生的男人，和恋爱中的男女一样，他们相识相知相恋，但也面对重重阻碍，比如曼璐舞女的经历、曼璐和世钧父亲曾经的关系、和世钧门当户对的石翠芝的介入等等。他们为此也起过争执，不过他们没想到的是，以为像往常的一次冷战，会让曼桢被姐姐设计并被姐夫玷污，被长时间囚禁，还生下了姐夫的孩子，世钧则以为曼桢嫁给了喜欢她的张豫瑾，赌气好，搭伙过日子也好，迎娶了互相不怎么喜欢彼此的石翠芝。历经艰难险阻以后，曼桢终于从祝鸿才手里夺回了儿子的抚养权，并且成功和他离了婚。偶然的机会下，曼桢世钧再次相遇，两人互诉这些年来对对方的思念以及经历，泪眼婆娑下抱在了一起，但他们也明白，他们再也回不去了，就这样，他们错过对方长达半生之久。在故事结尾，张爱玲又说：十四年了，日子过得真快啊！对中年以后的人来讲，十年、八年好像是指缝间的事儿，可是对年轻人来说，三年、五年就可以是一生一世。曼桢和世钧从认识到分手，不过十几年的光景，却遭遇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仿佛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生、离、死、别。曼桢对于世钧和祝鸿才，都是白玫瑰或白月光一般的存在。只是一个发乎情止乎礼，而另一个却用自己肮脏的身体亵渎了纯洁的存在。最爱的人重新出现眼前，却物是人非，多么希望时光能够退回，但都深知这只是自己美好的愿望。从这一点来说，曼桢又是不幸的。

无论是红玫瑰还是白玫瑰，一开始都是娇艳欲滴、含苞待放。但世俗险恶、人心不古，红玫瑰和白玫瑰都惨遭蹂躏，没有被惜花之人采摘。红玫瑰热情似火，但这团火充满了悲剧的色彩，不如说飞蛾扑火会更加恰当，牺牲了青春、牺牲了爱情、牺牲了生命，到头来却是一场空，一生都无法摆脱原生家庭带来的枷锁；白玫瑰温婉如水，但这抹水充满了无奈和遗憾，彼此相爱却被命运捉弄，只能止步半生，活水也变成了死水，又或者说是心如止水。她们在最美好的时光盛放，也在最美好的时光凋落，可一个女人的一生，最美好的时光又有几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