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到了,彩霞村小学又到了开学季。
山乡的少年儿童智商高低不一,吸纳新知的能力快慢不等良蒡不齐。有的个头儿蹿得人高马大了,还蹲在低年级稳塔不动徘徊不前,木头圪垱似的不开窍也不知脸惭;有的小小的个子如杏丁儿一样反能隔级跳升,机灵灵的在人堆儿里穿梭,前排位置总是他的,人前人后也不怯生特显沾沾自喜。往往大个头儿与小个子嘻嘻哈哈混杂在一个班里,同样听着一个老师在讲课,而学习成绩却有天壤之别,而同班同学在年龄上的差距可谓最是显著,往往同桌之间相差三五岁,那都是正象现象,也是山乡人司空见惯众所周知并不以为奇的事。在这开学季节,不论年龄大小,只要是未成年人,谁想升级谁想留级都随个人心愿,除受家长主张或任课老师建议等内素有点影响外,几乎再没人多加干涉,更无别人着意去过问,只要想复读的学生有班级接收,有座位坐即成某一班的正式学生。当前,各级教育部门正在下大力气投入人力财力大张旗鼓地全面普及教育并取缔社会上的文盲,还怕谁留级?以往学习不好,只要想留级,任其三年两年不跟班走,老蹲在某年级不更新,那也是被公认许可的正常现象。有一个很奇怪的词儿,叫"老生长谈",估计就是这个时代应运而生的。
楚大风与秦小新在范老师教导下,是小学三年级班中的姣姣者,秋天来临,新学年开始了,他俩升入崭新的四年级,也是水到渠成理所当然的事儿。
范老师返回城里去了,学校明显地缺了一名老师。楚大风与秦小新所在的四(一)班,偏偏就缺了一个班主任老师。每到上课的钟声敲响,别的班级不是老师在上课,就是传来学生们郎郎的读书声。四(一)班虽无老师管理,但也没出过大乱子,相反,班里的秩序仍保持基本稳定,气氛也算宁静。因四(一)班的多半成员仍是三年级直截升上来的新同学,彼此熟知,最能相互体量,虽然班中有几个大个子的留级生,而留级生在学习上肯定没几人是占优势,无影之中矮新生一大截儿。再看班中一个个机灵灵的新同学,那年龄小,个头更小…暗地里一比势,就少了许多话语权…该活跃时不敢活跃,该说话时不敢大声,相对变得安安稳稳规规矩矩,绝不敢随便轻举妄动。
没老师的班级里,同学们仍各就各位,但绝不大声喧哗也不打打闹闹践桌跳凳制造乱子,尽量做到老师在与不在一个样,谁也不愿让人认为班里的学生素质差没教养,也不忍心让学校领导从后窗外看见了认为这个班的学生没了希望…。课堂上,他们有的也翻翻过去的旧书,有的冇事拉差地低头扣指甲,用小刀刻划木板桌,甚或与近邻同学交头接耳,咕咕唧唧说些少盐无醋冇材打料的玩笑话…偶尔会逗得说话的双方都捂着嘴在嗬嗬嘿嘿地轻笑偷乐…但终究引不起班中较大的骚动。
这种无师管束的时间,大约没到两星期,学校领导就想出了一个妙门,让教四年级算术的老师代管理,多劳多得,多上一节课就多给一节课二毛钱的补助。这样以来,四(一)班也算步入了有师有生的正常教学轨道,不再显得那么自由涣散了。
四(一)班教算术的老师姓齐,叫秀梅,是彩霞大队治保主任的妻子,五短三粗身材,锅饼脸儿,走路虎虎生威,说话笨萝卜大叶儿人小大腔儿,平素常一句普普通通的话儿,从她口中随便一出,一街两巷的人们都能听见,她在课堂上讲的加喊乘除及最小公倍数与最大公约数,隔着窗子,校园外大路上行走的人都能清晰可闻,校园树枝上嘻闹的小鸟一听她的声音吓得就会惊乍乍地逃蹿…。她待学生严厉,哪一个学生不好好听讲,当场举起教鞭棍就会连敲上三下五下,打得被惩处的学生惊讶莫名,身上痛处火烧火燎也不敢吱声叫苦,她检查谁没按时交作业,掂着那学生的耳朵就揪拽起来,一声喝斥滚教室外面站着去,一旦发现那学生没在门外站好,三扭两邪的晃荡,她便猛不防地再踹上两脚…她看人时头是歪着的,眼里是白多黑少的…总给人一种见了瘟神的感觉,让胆小的学生一听她的名字常吓得哆哆嗦嗦,半天心里都卟腾卟腾的老大不踏实,不停地筛糠打颤…。
沙自强升入四年级后,还想烂芋充数当天和尚撞天钟蒙混过关,他自以为没哪个老师敢管他。谁知就偏碰上了齐秀梅老师来当他的班主任,他先是一问三不知,再后被齐老师发现他每天的作业都没交过,就一怒之下,拽着沙自强的一只胳膊就甩出了教室,还厉声斥责:"你沙啥儿家里啥情况,我根根底底怎会不清楚?你别跟我这齐老师打马虎眼儿…正处不学你光向邪马歪道上吃劲儿,早晚也跟你那沙冇名儿的哥一样,是公安局劳教所的客儿…我先跟你说明白,我可不怕你,我不是那范秀菊,任妳打就打,任妳撵跑就跑掉了…我是地地道道彩霞村的坐地户…你懂哩不懂哩,先摸摸招牌再给我瞎胡弄…啊!"
班里的同学们听了都暗暗发笑,知她秉性泼辣,没人惹得起。另一个原因是她背后有粗柱子可倚抱,底气足腰板儿硬,本村的学生都知道她男人是大队治保主任,专治坏人也是专找不三不四之人的差错的,在村子里,可也是数得上前五名有名有姓的角色。
沙自强受了训斥,再不敢象以前一样与老师打牙遛嘴说秃怼瞎儿地反犟了,从态度上变得老实了许多,坐到末尾最旮旯里的位置上,一动不动只装鳖憨儿。然而,他的学习基础早己荒废得不成样子了,再怎么装得一本正经临时抱佛脚,可四年级的算术题,他仍然一题也不会做,每次小测验,总是考个大鸭蛋,齐老师把卷子摔在他的头上,又连抽他三四个脆生生地耳瓜子,咬牙切齿地说他拉了全班的后腿儿损了她在全公社乃至全县整个教育战线上的教学声誉!最后,翻着白眼说:"妳沙啥儿以后也别再叫自强了,我都替你脸红…深感丟人!丟八辈祖奶奶的人!以后…妳愿上哪上哪儿…千万别让我再看见妳!"
沙自强接二连三遭齐老师痛批,见齐老师就心里发慌,有一次,他的同桌无意中喊了一声齐老师来啦,他竟把守不住自己大脑的中枢神经,大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就尿湿了裤子…从那时起,对齐老师的恐惧,使他再也不敢上学去了。
沙自强的父亲,深知这个小儿,再学习也是个不成片儿的货,算白隆了个三股叉…就提受了小儿子早早退学的事实,把家中喂的羊和骡驴全让沙自强牵着去放养。沙自强遛河沿儿逛山坡…满天满地地跑,也图个开心快乐,自由自在。
一年一度的元旦到了,学校要办"批林批孔"墙报专栏大特刊,动员四年级以上各班学生,都要踊跃投稿,鼓励全校师生都要口诛笔罚深揭狠批林彪孔老二一路货的滔天罪行,写得出色的,会以大字报的形式张贴在大批判专栏里,供大家学习,并给以重点表扬!
楚大风奋笔疾书一气呵成,写出了一个小文赶忙上交了,算完成了差事儿。
而秦小新在齐老师三番五次紧锣密鼓的催促下,却一字也捣腾不出来…。
…面对齐老师的追逼,迎接秦小新的将是何等的严霜酷雪暴风骤雨啊!
<未完…待续>
12月7日午间于苏州玉出昆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