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让上来我们透口气吧！”

阿浩用恳求的语气从船舱底部向船甲板上叫道。

“嘘！”一个长得尖嘴猴腮的船员骂道，“不许出声！前面快到英国海岸了，时刻会有英国海岸巡逻艇出现。”

这是阿浩他们第三次尝试偷偷地跨越英吉利海峡了。

这次冒险一共有四人，阿浩和他的同乡小顺子，另外两个分别是一个越南人和一个叙利亚人。他们都是在法国加莱港认识的。

阿浩和小顺子都来自浙江某偏僻乡下。蛇头已经成功地把他们从中国偷渡到了法国，但是由于他们在法国很难找到合适的打工机会，于是阿浩想投奔他在英国开了几家店的表哥。这次，他是通过介绍找了当地的蛇头帮他们再偷渡到英国。

“糟了！有英国巡逻艇。”只听到甲板上一船员慌乱地叫道。

“赶紧掉头！”另外一个船员命令道。

这艘载着他们的偷渡船慌乱地左满舵，迅速地趁着黑夜朝着法国加莱港溜回去。

“妈的！这次又白费功夫了！”

船员骂骂咧咧地嘟囔着。这两个船员是居住在法国的越南裔华人。他们都是八十年代在越南排华时期从越南逃难到香港的船民。后来，他们被法国收纳为难民后移居在法国。

他们表面上在海峡边上的法国加莱港旁边经营一家越南餐馆，暗地里却干着帮人偷渡到海峡对岸英国的勾当。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时期生意还非常火爆。但是最近，由于英国政府加紧管控措施，现在生意越来越难做了。

从法国加莱港偷渡到英国多佛港一般有四种途径。

第一种途径是最“安全”但也是最昂贵的，收费高达6000至1万欧元。蛇头将非法移民送入法国加莱条件较好的旅馆或宿营地附近的预备住所，随后，蛇头会帮这些偷渡客准备逼真的假证件。最后，这些偷渡客被送上来往英国和法国之间的海峡渡轮舒舒服服地坐船去英国。

第二种途径：费用为4000至6500欧元。选择这种方式的移民需要自己抵达加莱，蛇头为偷渡客物色准备坐渡轮去英国的卡车司机，然后藏匿偷渡客在卡车上去英国。司机则可以得到1000欧元的收入。

第三种途径也就是像阿浩他们这次坐蛇头安排的偷渡船横渡英吉利海峡。费用大概在3800至4500欧元。

最后一种途径：则是身无分文者的选择，他们不向蛇头求助、而是自行穿越海峡。他们要做的就是，如何在不引起司机注意的情况下偷偷藏入卡车车厢。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们要先搞清楚他们偷偷爬上去的卡车是开往英国方向的。

“真不走运！”小顺子有点气馁，对阿浩说：“要不还是留在法国继续找工作吧？”

“你要留下就留下，反正我一定要去英国找我表哥！”阿浩也有小心思。因为他已经打听到，英国的福利好像比欧盟国家的好，而且还有免费医疗，对难民也不像欧洲大陆国家那么苛刻。

“那咋办？我们都已经两次试过爬卡车，这次又尝试了偷渡船，都不成功，难道我们下次要再试一下那破旧的偷渡船吗？难道你忘了你上次都快被闷死了，而我胆汁都吐出来了……”

“我再想想办法。”阿浩若有所思地说。

在英国的塞克斯郡的一个小镇，阿强正在自己的中国超市里正忙着。

“阿强，电话！”他老婆从里间出来叫他。

“谁打来的？

“还有谁？当然是你表弟啦。”

阿强连忙接过手机，走进储藏室，轻声地说：“到了吗？”

“唉，半道上碰到了英国巡逻艇，折回去了。”阿浩沮丧地说。

“哦”

“表哥，帮我想想，还有其他办法吗？我已经等了太久了，该试过的方法都试过了。”阿浩急切地说。”

“嗯嗯。”阿强脑子飞快地转着，说：“还有一个方法，比较冒险，但也只能这样尝试一下了。”

“什么方法？”阿浩激动地问。

“就是我亲自开车过来法国加莱港，带上你，然后直接返回英国。”阿强说。

“什么？”阿浩被他表哥那简单而粗暴的方法惊呆了。”

“但我只能带上你一个人，不能多带第二个人。你等我消息，等我安排好了，我会通知你。”阿强说。

“哦哦。”阿浩半信半疑地放下电话。

又过了一周，这天是周六。早晨，阿浩起了个大早。时间已经到了十二月了，英吉利海峡的天空不再有春夏秋天那种清亮亮的湛蓝，天边不再是金灿灿的阳光了。整个天空惨白惨白的，有点像用白纸遮盖了天空本来的面目，失去了天空原本的颜色。太阳好像也怕冷似的，躲进了像棉胎一样厚的云层。冷飕飕的风呼呼地刮着，路边光秃秃的树木像一个秃老头，受不住风的袭击。

阿浩心里既紧张又兴奋，因为今天是他和表哥约好的重要的日子。

“我先过去。你先等等。”阿浩安慰着小顺子，说：“我表哥说了，车小，两人目标太大，容易暴露。等我成功后再帮你另外想办法。”

“得了吧，我还是在法国找个工打打算了。”小顺子不置可否地说，“我妈打电话时跟我说，现在老家发展挺好的，实在不行，让我回去呢。”

“哦哦。”阿浩嘴巴应着，心里想：好不容易跑到这里，我才不回去呢。

告别了小顺子，阿浩带着最简单的行李，孤身一人提前到了加莱港一个很僻静的停车场。这个是与表哥提前约好的秘密碰头点。

阿强坐在他在英国时想办法搞来的一辆二手小型家用房车里，正在英国的多佛港开往发货加莱港的渡轮上。

阿强的计划既大胆又周密。由于他在英国居住超过了十年，已经归化了英国籍，所以他可以利用手持的英国护照自由来往欧洲各国而不受限制。

另外，现在正值十二月圣诞节前夕，大批英国人跨越英吉利海峡到对面的加莱港采购过节的货物，因为法国的免税店的价格实在太诱人了。所以，现在的过关卡口由于人流量太大，而检查人员不够用，所以查验过关测量比平时严重松懈。

阿强准备为了他兄弟冒一次险。

“表哥！”阿浩终于在停车场见到了久别的表哥。

“阿浩，你怎么又瘦又黑了？”

“还不是这段时间风吹雨打的。”阿浩苦笑道。

“我们留着话到达英国后再说，赶紧先准备起来。”阿强说道。

接着，阿强看四周没人，就开始拆卸他改建过的房车起来。

时间到了下午四点半左右了，阿强他开着房车，在加莱港长长的过关车队里慢慢前行，等待法国关口的检查放行后，然后按计划开车上渡轮驶向英国。阿强特意选定这个时间段，因为这个时间段是高峰期，又加上今天是周末，车子比平时增加了很多。阿强的车上塞满了很多过节用的货物，几乎没有多余空间。

“护照。”一个法国海关人员用法语问阿强。

阿强掏出英国护照递了过去，那个官员草草看了一眼，递回给他，又挥了挥手。

阿强启动车子，没开多远，阿强注意到，前面法国有几个海关人员挥手示意让他停下。然后，几个海关人员围着他车子转。

“装的是什么？”其中一个人问。“都是过节用的。”阿强镇定地回答。

“打开车门。”另外一个官员说。

阿强下车开了车门。一个海关人员朝车内看了一下，用手拨弄了几下，然后说道：“走吧。下一个！”

阿强立马上车，赶紧启动车子，生怕海关人员改变主意。

车已经上了开往英国的渡轮上。阿强稍微平静了一会。但他知道，真正的考验就在前面等着他们呢！

阿强知道，法国的海关对离开法国的车辆一般都不是会很仔细检查的，因为他们觉得如果真的有非法人员在车上，反正也是离开他们的国家，那等同是麻烦离开法国，他们何乐而不为呢？对此，英国对法国的做法非常愤怒。

“嘟……嘟。”一阵汽笛声惊醒阿强，渡轮已经靠近英国的多佛港口了。

“阿弥陀佛！上帝保佑！”阿强胡乱地心中祈祷着。

此时，藏在车内的阿浩的内心比阿强还紧张。他藏的地方是阿强精心设定的一个地方，那就是房车的顶部。

阿强搞到房车后，特意找了家汽车改造黑店，专门按阿浩瘦小的身材，改建加厚了房车的顶部，留出狭小的空间刚好能塞进阿浩。

因为阿强知道，一般海关人员都会特别注意车子的底部和后部，因为那里容易藏人。而阿强却在车顶做了文章。改造后的房车无论从外观或者后里面看，很难看出异样。

“现在开始改用氧气罩呼吸！”阿浩听到阿强低沉的提醒。

这是他们预先计划好的步骤之一，因为，英国的海关人员最近配备了一种新型设备，就是二氧化碳探测器。这种仪器只要朝车内收集一些空气，然后就能测试出车内是否有超标的人类口中呼出的二氧化碳，从而确定车内是否藏着偷渡人员。此方法屡试不爽，英国海关人员靠此方法抓到过不少从法国过来的偷渡客。

这个，阿强想到了，所以为阿浩特意配置了型氧气罐，这样阿浩就避免因为在房车内直接呼吸而留下过多二氧化碳。

但是阿强还是担心英国海关人员另外一个配备的设备，那就是红外线探测器。这个设备只要朝过关车辆扫描，就能根据屏幕上的红色热点确定是否车上还有其他的人员。

阿强也考虑到了这点，特意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了一种特殊的防红外线的加厚锡纸，裹在阿浩全身。

“但愿它能管用。”阿强祈祷着。

顺着车流，阿强慢慢地驾驶着房车离开渡轮。

不一会儿，阿强来到了第一关，查验护照。

“你好！”那个检查护照的移民英国官员，盯着阿强，然后用急速的语调又来一句，“感觉好吗？”

“很好，感觉不错。”阿强镇定地回答，心里在想：“我感觉能会好吗？”

这个官员故意用快速的语调说英语，就是想看看阿强的反应，因为最近长得东方人的面孔，拿着假的英国护照过关偷渡人员时有出现，他得提防着点。

但看到阿强应答自如，他不甘心，拿着阿强的英国护照前后左右眯着眼睛看着还不够，还拿出放大镜再仔细翻页检查着，最后终于放弃了，把护照交还给阿强，说了句：“祝你愉快。下一个！”

阿强连忙也回了一句：“也祝你愉快！”随后赶紧发动汽车。

下一关口是最后一关了，也最关键的了。阿强随着指示牌，跟着前面的车子，慢慢开到英国海关检查口。

阿强透过驾驶玻璃窗观察情况，果然发现仅有几个海关人员正忙得不亦乐乎。

在这种情况下，海关检查经常会非常松懈，有时会因为太忙，海关人员会直接挥手让车子直接过关。

但好运似乎没有降临到阿强身上。

当阿强的车子刚刚驶到海关人员面前，一个海关人员示意让阿强停车，问道：“你有啥需要报关的吗？”

“都在免税范围内，没有额外需要报关的。”阿强回答。

“打开车门，我们需要检查你的车子”其中一个海关人员说。

阿强跳下车，打开车门。

阿强注意到，他们只拿着二氧化碳探测器伸进车里，上下试探着。过了一会儿，只听到“哔”的一声，阿强立即紧张起来。

“OK！”这个海关人员说。

这是阿强听到的最美妙的声音了。

“你可以走了。”海关人员又说道。

“谢谢！”阿强立马上车。“谢天谢地！他们这次竟然没有使用红外线探测器。”他想的是赶紧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只要出了这个区域，转个弯就到了安全的地方了。

“汪……汪……”就在这时，突然不知从哪儿窜出一条警犬，朝着阿强的房车一个劲地狂吠。

阿强心想：坏了！难道这只警犬闻到了什么？不会啊，因为阿强考虑到有可能出现了这种情况，特意车上带了大量用来迷惑或者混淆狗鼻子的嗅觉的辣椒粉。

“停车！”一个海关官员跑过来命令道。

没办法，阿强心想：听天由命吧。

“车上还有其他违禁品吗？”这个海关官员警觉地问。

“没有！”阿强硬着头皮回答，细汗已经布满了他的额头，幸亏灯光暗淡，这个海关官员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把你的护照给我！打开车门！”

阿强只能乖乖掏出护照给他，然后打开车门。

那只警犬冲了过来，对着一个箱子闻着，用爪子抓着，然后又狂吠起来。

“打开箱子！”这个官员命令道。

阿强打开箱子。箱子里面露出来的是一堆堆黑乎乎的东西。

“这是什么东西？”

“中药。”阿强回答道。

原来阿强出发前不知从哪里打听到，除了辣椒粉，有些中药材也能混淆狗鼻子的嗅觉。所以特意跑到伦敦的中药店，买了大量的什么牛黄、刀豆、元胡、天麻等药材放在车上，其目的就是万一碰到警犬，希望这些中药的味道能盖过藏在车上阿浩身上的味道，以免阿浩被发现。

但是弄巧成拙，阿浩倒是没被发现，他反而被怀疑是在偷运毒品。

“这真的是中药！”阿强竭力解释道，“都是植物做的药材。”

“大麻也是植物做的！”这个官员嘲弄地说。边说边用对话机通知管控中心，好像在说抓到了一个走私毒品的人。

阿强哭笑不得。

不一会儿，跑来几个好像级别更高的海关官员。他们都凑过来检查这箱子里的东西。

“是药材。”一个老一点官员对那个海关人员说。

阿强想：到底是这个年长啊，见多识广啊。

“放行吧！都堵住后面的车了。”

阿强千恩万谢，关上车门，启动车子，还没走多远，只听刚才那个年轻的海关人员又朝他喊：“等一下！”

“又咋啦？”阿强的心脏快受不了了。

“你忘了拿回你的护照。”

“哦哦，谢谢！”阿强拿回护照，开着车子，急速离开这个让他心惊胆战的地方。

转弯，出了海关区域，驶入连接高速路的叉道，又开了一会儿，终于上了高速！

“哇！”阿强兴奋地大叫。

“放我出来！”车顶传来阿浩虚弱的声音。

“好好，再等一下，等我开到下一个休息站，再放你下来。”阿强回答。

终于到了一个高速公路旁边的休息站，阿强把阿浩放了下来。

“我的妈啊！”阿浩脸色惨白，说：“再晚一点，我可能被憋死了！”

“好了！”阿强说，“现在赶紧回家，你嫂子已经做好丰盛的晚餐等着我们一起庆祝呢！”

在夜色的朦胧中，在车流灯光反射的凌乱中，阿强带着阿浩朝着前途未卜的前方急速飞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