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君之
春寒料峭,尚且冰冷的风,正在随意地席卷着单薄的树枝。在山间幽谷中,传出清脆的咔嚓咔嚓响声。
这次的风,来得大而奇怪,很多还没有长起来的嫩枝就这样被残忍摧折。只有那一棵桃树是例外,也许是树体粗直不易撼动,那风再大,也只摇落下几簇花瓣而已。
“时辰到了,她该醒了。”动听而冷漠的男声传来,没有丝毫感情,只在山谷中回荡着悠然的回音。
过了许久,才有一阵豪放的大笑回应他,桃树形态不变,从树间倏地闪出一个人来,是一位白胡子的老头。年龄虽老却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捻着胡须笑问:“我将秋容姑娘残魂保存在此桃花之间,至今仍然完好。天长日久我都有些舍不得她了。”
“废话少说,她,必历此劫。”冷峻男子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你若不唤醒,那么,我便强行带她走。”说着就要出招相击。
“风神莫要气恼,我将她交出便是。”老人没有了开玩笑的兴致,只吹了一口气,一缕香魂就到了那面冷男子手中。
那一缕魂接触到风神双手之时,便幻化成为女子形态。风神见她安然无恙,便拂袖离去。
“风神从来都是这样,想来便来想走便走,道声谢都不会。”老人嘟囔着,闪身回到树中去。
大风刮到此刻才停歇,桃树仍然傲然挺立,没有任何变化……
秋容离开了为她护体的花瓣,一时又受到风的侵扰,风神才走出没几步秋容就骤然惊醒,咳嗽数声,样子十分虚弱。
“你醒了。”还是那个冷酷无情的声音,她想回答,无奈风灌满了她的口,太阳照射着她的脸。这种灼热痛苦的感觉,让她说不出任何声音。直到一缕金光像蚕茧一样,将她包裹在中间。她才感觉到行动自如一些。
“吾深知你思念妹妹小谢,且于人间有诸事未了。故请天庭保留你的魂魄,以金刚结界护体,以遮蔽阳光,不惧风雨。得以见到小谢……姐妹相见之后诸事如何,一切全由造化。”男子欲言又止地向秋容解释着什么,秋容一一点头表示全依天庭安排行事,男子绷紧的脸这才有一点点的放松。
他向秋容摆手,示意她可以自己行动,她刚刚离开面前男子,就发觉前方浓雾中似有一对男女说笑着向这边走来。男子身形很像陶望三,当初自己也对他颇有倾慕,但见妹妹真心喜欢陶公子胜过自己,索性就将投胎的机会给了妹妹,让她能够借芊芊身体还阳与其长相厮守。
她期待着那个女子是小谢,这样她在此就可以与小谢叙旧了。
二人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她也看清了那女子,并不是小谢。她穿着一身鹅黄衣衫,头上戴着一个翠绿色的玉搔头。罗裙之下若隐若现一双白色绣花金莲鞋。柳眉杏眼,长相甚是勾人。
如她没记错自己魂飞魄散距今仅仅三年之久。刚刚三年,这陶望三就身居别处,男人的誓言果然不能轻易相信,现今之际,要先找到小谢才行。只是小谢现在府上何处,她无从得知,唯一有模糊记忆的地方,就是姜家别院。
过往的姜家别院,是她们众鬼聚集的地方,她们在哪里唱歌跳舞,吟诗作赋,捉弄人,度过了不少快乐的时光,天长日久,她们就把那里当成了一个家。只是当她轻飘飘地来到姜家别院的时候,那里早就物是人非,冷冷清清。只有自己的一张画像挂在正中,画像下面是端正放在笔洗上面的湖笔和干结的徽墨。除此之外,室内其他摆设也是整整齐齐,一尘不染。莫非小谢也怀念这里,因此化为人身之后,常来常往吗?
想到小谢她的脸上满是惊喜,但是一想到小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来到这里,就有些犹豫。索性点了一滴水,把徽墨晕开,想在桌案上留下一点什么给小谢。点墨时,又注意到了自己的画像。
那时候的自己,真的是风华绝代,绝世无双。拥有无人能比的美貌,只是当时偏偏被那姜侍郎的爷爷所骗,才沦落到孤魂野鬼的地步。
她出神地看着画像,忽听有人的脚步声传来、她用余光看去,那人一身蓝衣,神采奕奕,头上戴着紫色簪花 ,走起路来步态轻盈,直觉告诉她,那是小谢。但生性谨慎的她没有急于相认,而是继续盯着她的下一步行动。
那女子走进屋里,见仍然无人,便径直走到角落,拿起她们从前经常用的扫帚进行打扫。这一次,秋容可以确认了,因为,在那里放置扫帚,是她们众鬼多年以来的习惯,一般人想不到会把扫帚放在那里。
她压抑不住心中的喜悦,欢笑着呼唤着小谢的名字,但是小谢现在是人类之躯,完全听不见秋容的呼唤声。秋容情急之下,用纤纤玉指蘸了墨汁,向小谢的方向甩了出去,墨滴瞬间溅了小谢一脸。
“何人在此?”小谢本不属于她的清秀小脸上已有愠色,秋容不慌不忙,坏笑着在桌案上写下了“秋容”二字。
“我当是谁,原来是秋容姐姐。”小谢捂着胸口喘了好一会才松了一口气,眼角刚有笑意又立即上提。“不对,秋容姐姐不是应该魂飞魄散了吗?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你到底是谁?”
小谢这些年借尸还魂为人身,果然比从前聪明。秋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既然如此,我就捉弄你一下。
小谢见桌上好久不出现字迹,试探着问了一句她们从前捉弄姜侍郎家侍婢;借芊芊尸体让家奴还魂指认当年姜侍郎爷爷所犯下的恶行;还有田道士求符的事情一一询问秋容,秋容都在桌案上写了出来。
仅仅知道这些事情还不一定是秋容姐姐,她有挑了几句当时陶望三教给她们的诗句,其中一句当时对诗之时只有秋容知道,秋容也一一对答如流。
小谢此刻才相信面前真的是秋容,看到天真无邪的小谢,秋容犹豫了,到底要不要把自己看到的一切告诉小谢呢?
小谢现在已经还魂成为人身,看不见秋容脸上的犹豫,还像从前一样对她寒暄。秋容想了想,还是写下了要去小谢现在的府上去看看的想法。小谢见秋容想去,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出了别院之后,就带秋容前去自己现在与陶望三的府邸。
陶府虽然不算是高门大户,金碧辉煌,但也算是干净整洁,门庭若市的富贵之家。门楣上贴着浓墨重彩的大红色春联,左右两头石狮子象征了他们家在周围邻居眼中的威望;正堂上是一张深棕色的紫檀木桌子,旁边是两张同样颜色的紫檀木椅,上面刻着麒麟纹。可以说如果她没有见到陶望三和那个女子在一起,只是来看看的话,从这条件上来说,小谢的日子过得应该还算不错。果然陶望三胜了文武状元之后,声望与从前大不相同。
听到小谢进门,一个女孩子活蹦乱跳的跑了过来,一身草绿色的衣服洋溢着春意,头上还梳着两个俏皮可爱的双丫髻,看样子不像是丫鬟,按辈分和年龄应该是陶望三的姐妹。
秋容果然猜对,小姑娘走上前来,甜甜地叫了一声“阿嫂”,小谢也亲密地牵着她,给她讲一些自己出门时遇见的一些趣事。秋容跟在后面,笑得像桃花一样灿烂,如果陶望三府上都如她般单纯,倒也是件好事。
不一会,就听见陶望三叫门的声音,听声音像是喝醉了酒。小谢急忙出去迎他,问他怎么喝这么多酒,他说刚才一直和田道士在一起喝酒误了时辰。秋容听后本想现在就附在一个仆人的身体上说出这件事,但苦于没有证据,只能作罢。
她决定这些天好好跟着小谢,不让小谢受到任何委屈。
就在三人谈笑之时,传来一声慵懒的咳嗽。陶望三听见了酒也醒了大半,三人齐齐跪在地上向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微微点了点头,走到小谢身边,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说了一句“身上阴气这么重,怪不得望三总要出去喝酒!”小谢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秋容知道现在小谢见不到自己,就自觉地退出了府门。
刚才的小丫头见小谢神色不对,急忙宽慰小谢道:“姐姐,母亲她不是有意的,她也是为了你们两个好。姐姐,你还是听了母亲的。喝些中药的好,毕竟陶家香火还是要继续的嘛。”小谢听了,默默地点点头。没有说话。
老夫人看着在自己面前诺诺尔尔的小谢,斜睨一眼,径自向花园走去。
小谢起身,回到房中,秋容紧紧跟随。
“看来富贵会使人心变,这句话一点都没有错。”秋容暗忖“陶望三,总有一天,我要拿到证据。”
她坐在小谢身边,握住小谢的手,即使小谢感受不到她的存在,也让她体味一下来自于这个曾经的姐姐的温暖。
就这样一连好多天,虽然陶望三显得对家事不太上心,但和小谢关系还是很好的。老夫人除了对小谢的肚子有些失望,对小谢的持家等其他方面还算是比较认可,再加上陶望三的小妹妹陶春颜总是替小谢说话,小谢在陶府的日子过得还算是不错。她也没有发现陶望三再和那位姑娘有任何来往。
秋容见此情景,放宽了心,安慰自己那天只是看错了,本打算离开陶府,发现小谢生辰恰逢这几天,她决定为小谢庆生之后,再悄悄离开陶府。
自己最亲爱的姐妹过生日,总要为她准备一些礼物吧,还好她还可以用法术变化一些碎银,她决定偷偷到首饰摊上,帮小谢挑选一件礼物,之后把银两偷偷放下,这个想法简直是天衣无缝。这样想着她来到了集市上。恰好看到一个白玉手镯,小谢本来就是天生丽质,皓腕凝雪,这要是配上这手镯,一定是绝世无双。她留下了银两,刚想把手镯拿走,却见一人提前把这手镯拈了起来。
她偷眼看去,居然是陶望三和那个姑娘,那姑娘今天穿了一身紫色衣衫,头上戴着的紫色小碎花让她本就可爱的脸蛋又增添了几分俏皮。陶望三拿起手镯之后,还特地在那姑娘的手上比了一下,这才放心地交给姑娘拿着。这让一旁的秋容恼羞成怒。
你以为其他的姐妹都被黑判带走,我又魂飞魄散,小谢就没有亲人,软弱可欺了吗?你一定想不到我还活着,前几天让我看到,我暂且饶过你,今天,我一定要让你好看!
她悄无声息地收了银两,借助风的力量,让那姑娘不小心刮破了衣服。待陶望三安抚姑娘之时,她趁机把姑娘衣裙上的布料藏起,回到陶府。
一无所知的小谢正在陶府和陶春颜一起侍弄花草,秋容为了问出真相,决定如法炮制当年附在丫鬟身上揭露真相的手段,她来不及多想直接附在小谢身上,待晚些陶望三回到家中之时,借小谢之口直接质问他,并且掏出了她藏起来的那一片女子衣服布料,问他怎么解释这件事。
陶望三尴尬地笑了,说:“小谢,那位姑娘,你认识啊。她不就是……”
听到“认识”二字,秋容瞬间感觉到晴天霹雳当头袭来。想不到这陶望三,别人不勾搭,居然勾搭他们都认识的人。
秋容来不及管那么多,直接用这布料威胁他。限他三天和那位姑娘断绝来往,否则就老死不相往来。说完之后一赌气出了房间在门口吹风。
她这一走就走出老远,在丁香花的香味笼罩下,秋容离开了小谢的身体。一边走,还一边嗤嗤地笑。
没想到多年不见,她还能学会当年小谢的说话方式。她所说的,和当年小谢的脾气差不离。希望可以借她本人的口,让陶望三收敛一下自己。
倒是小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丁香花树下,可能是被香味吸引而来,无意中走到这里来的吧。她轻轻走上前去,摘下几朵五瓣丁香。听说丁香花的香气可以助眠,要是摘下几朵放在望三枕下,他一定会特别喜欢。
她不知道刚才秋容借着她的口说了什么,还一心一意地为陶望三摘着一瓣一瓣的花朵,希望他能够高兴。
采够了五瓣丁香,她回到屋子里,却见陶望三不是十分开心。反而冷冷地看着她。她以为陶望三埋怨她回来晚,一边解释着,一边要把花瓣放在陶望三枕下。她没有料到陶望三真的气急败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她手腕受痛,满手的花瓣也撒了一地。
“你敢把你刚才说过的话再说一遍吗?”陶望三的语调中没有小谢料想的愤怒,相反有一种无奈。陶望三是在她们的帮助下战胜过武状元的,武功也不容小觑,她不敢和他明目张胆地争斗,只能愣愣地看着他。
陶望三见小谢确实什么都不想说,索性不再提起,与她背向而眠,一连多天,都不再与小谢说话。
见陶望三如此冷落,小谢不知为何如此,就和陶春颜倾诉了出去,希望陶春颜帮她问一问陶望三,是不是这样一回事。
陶春颜虽然若有所思,却还是一口答应下来,应和道:“你放心,姐姐,这件事,我一定帮你办到。”
小谢见此情景算是把心放下了。秋容也松了一口气,小谢和陶春颜关系那么好,她一定会帮小谢解决好问题的。
不料到了下午,老夫人忽然问了一句:“你媳妇生辰的时候,你当选择什么礼物为她庆生?”
陶望三想都没想,直接笑说:“当然是翠玉镯子了,娘。她虽然有时会有些刁蛮任性,但会非常可爱,这翠玉镯子,她一定非常喜爱了。”
秋容在旁听得血向上涌,翠玉镯子?那不就是陶望三为那位姑娘购买的?怪不得冷落小谢,原来是早有计划要娶那姑娘过门!这行为对小谢的伤害,无异于当年姜老爷对自己的伤害。她气急败坏之下再次附体,直接指着陶春颜说:“陶春颜,枉我这么信任你,你是不是说出去了什么?要不然他们怎么都想娶那个姑娘?你说啊!”
陶春颜满脸震惊,眼泪汪汪地说:“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说……”
“反正我此生不喜欢翠玉镯子,即使是某天死去,我也不会戴着。还是省下钱,买给你的新媳妇吧!”小谢一摔碗离席而去。
“大胆刁妇,成何体统!”老夫人怒了。“春颜,你说怎么回事?”
陶春颜见母亲发怒,只能将小谢告诉她的话原原本本地向母亲讲了一遍,哭哭啼啼地和老夫人说她一直保守秘密没有说出去。
老夫人的脸色都扭曲了,骂小谢是有心机的泼妇。明明质问,怀疑都做在先,还和陶春颜哭诉自己什么都没做。有这心机,算计人的手段,为什么不好好地思考一下,怎么经营这个家!
秋容在一旁也惊慌失措,她这样做明明是想帮助小谢排忧解难,陶望三做了亏心事,必然会心中害怕,承认此事。没想到陶望三不但并不害怕,还联合老夫人和陶春颜一起抖出了这件事。
她咬牙切齿,自己还是低估了陶春颜的年龄。她本以为陶春颜会像自己一样,把小谢当亲姐妹疼。前一个时辰还答应得很痛快,后一个时辰就全都说了出去,还让老夫人替她做主,把错误都推到小谢身上。是小谢一个人在挑拨?
她不知道现在是怨气太深还是没有了怨气,只想着帮小谢出气,忘了知人知面难知心。
她的喜怒哀乐,在场的人没有人能看到。只可以看见老夫人面色铁青,拍着桌子大叫:“拿家法来!我要教训一下这位没有做出什么贡献,只知道说来说去挑拨离间的坏女人!”仆人听话地拿来鞭子,秋容可以听到小谢的哭声,还有鞭子挥起的呼呼声。她本来是想替小谢说出这多年来小谢都不敢说出来的话,没想到给小谢带来这么大的伤害。
“哼,当初还不如让你娶了你表妹的好!”一顿鞭打后,老夫人怒气稍歇,拍了拍陶望三的肩膀,慢慢踱到了院子。
小谢想解释,却感觉到头晕目眩。这突如其来的晕眩加上身上被抽打的疼痛,她晕厥在地。
陶望三虽然觉得她刚才的表现有些冲动,但还是请来了郎中,郎中把脉说小谢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
听到这个消息,老夫人并没有太大的惊喜,陶春颜刚露出笑脸又收了回去,陶望三也是一脸平和,连郎中都觉得他们脸上完全没有喜得贵子的喜悦。
老夫人不认小谢是自己的儿媳妇,陶春颜也是简单地附和了一下,然后扶她起来,完全没有了之前的亲热感,倒像是在敷衍。陶望三僵直地站在一旁不知道应该向着谁。
他们都不知道,秋容也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切,她甚至后悔说出了这个真相。应该让这件事,一辈子都烂在肚子里。
老夫人一脸冷漠,说待小谢生产完毕之后,只把孩子留下,大人从哪来回哪去。陶春颜也只是吐了吐舌头,和老夫人一起走了出去。
陶望三在小谢身旁坐下来,却是板着一张脸。他解释那位女子只是他的表妹,因为小谢的肚子许久没有动静,老夫人试着让他们接触。表妹知道他们两个情比金坚,因此没有过于亲密,只是如同兄妹一般行走于街上。买翠玉手镯也是因为二人手型相似,他买之前让小妹比了比,仅此而已。
这番解释让之前完全不知情的小谢心如箭穿,原来此事不是空穴来风,真的有这么一个女子存在。尽管陶望三拿出翠玉手镯放在她的掌心,她却没有了看下去的兴致。
“小谢,我还是爱你的,但是我希望你有机会还是向春颜和老夫人道个歉。”陶望三冷静下来对小谢说。
小谢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的笑意,老夫人正好借此机会不认她是陶望三的妻子,道歉还有用吗?即使说了不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从前围绕在自己身边转来转去的陶春颜,现在也改为了在老夫人面前迎来送往,敬茶捶背,伺候得比丫鬟还殷勤。
从前春颜对小谢说过,她是忌惮老夫人的,相比之下更喜欢平易近人的小谢。她看现在的春颜,和从前完全不同,可能是在这深宅大院之中,也过明白了吧。要想做一个大家都喜欢的好女子,必须要看清在这个家里,谁才是地位最高的人。
陶望三见小谢不说话,失望地离开了房间。秋容见所有的人都走了,这才附身于笔墨之上,飞快地写了一张字条,在字条上对小谢说:“小谢,和我回鬼界吧,这么久你也看到了。你为了陶望三,在陶家辛苦了三年,仅仅因为我发现了陶望三和一位姑娘在一起,人人都孤立你。你可以说陶春颜是无心的,可是那个老太太呢?不认你也太说不过去了吧,她身为婆婆,也从媳妇那时候过来。什么样的人有心机她还不清楚吗?他们就是合起伙来一起欺负你!”
一番话下来小谢已经是泪眼朦胧,眼泪落在薄薄的纸上,浸湿了一大片。
“秋容姐姐,这件事情你本不应该插手的……”小谢哭泣着说出她心中想说的话,之后眼神呆滞,一遍遍地重复着:“秋容姐姐你变了,你不再是秋容姐姐了。你不再是秋容姐姐了……”
即使对秋容姐姐如此做的原因千般不解,她还是没有赶秋容走。只是任凭眼泪流在她自己的心里。
她想起自己刚还魂不久时,和陶望三一起上香,陶望三和田道士说过的“诶,这女人无论结婚之前多么温柔贤淑,结婚后都变成了母老虎。”如今,这句话,好像正在逐步应验。
她不敢想象自己今后的生活,借尸还魂后,她变了,秋容也变了,所有的人都在变。唯一不变的,是封存在人们心中的回忆。
虽然陶家的人后来都在针对小谢,府上关于小谢的风言风语也越来越多,但还好陶望三还是相信小谢。通过小谢的表现陶望三知道小谢是多么在乎自己,因此也没有听从母亲的要求娶表妹过门。
陶春颜知道此事来龙去脉之后,表示可以原谅小谢,因为谁平白无故见到自己的丈夫和其他姑娘在一起,都会受不了的。但是小谢和陶春颜终究是回不到从前了。
老夫人仍然是从前的态度,面对小谢前来敬茶,也是爱搭不理。但见小谢养胎期间还不忘操持家务,也就没有太苛刻。
只有秋容觉得,自己越来越和他们格格不入,小谢虽然偶尔见她留下字迹,会叫一声姐姐,不过也仅限于姐姐这两个字而已。
什么都回不到从前了。
就在秋容犹豫是否离开的时候,风神再次出现在秋容的面前,风神示意她,此时正是走的时候,不应迟疑,即使再迟疑也不会有机会留下。
秋容为正在熟睡的小谢掖好被角之后,跟随风神出发。风神告诫她再牵挂,也不要回头,因为她和小谢尘缘已断,如果强行回头,必然招惹尘埃,扰乱天地秩序。
秋容清楚当年借芊芊尸还魂,导致众姐妹被黑判带走的后果。因此,她不敢回头多看一眼。
“其实我保留你的魂魄,就是因为你和小谢有一段尘缘未了。你还在担心小谢和陶望三的感情,但是事实也告诉你。人界和鬼界终究不再相同,鬼和人解决问题的思维也大不一样。所以,今后的路必然需要小谢一个人去走,而为了天地间的秩序,你也是时候回到你应该去的地方。”
秋容笑了笑,这一次,是彻底消失了。
风神假装镇定地解除了秋容的金刚护体,秋容失去保护,无法适应阳界,化为一堆灰烬。
风神看着地上的灰烬,双手紧握成拳。想到三年之前,他初见秋容残魂之时,请求桃树老人一定要保存好秋容魂魄。
他知道,他只是答应天帝,待三年以后做一个试验而已。
只是他最终还是没有算准,对秋容的感情。
哪怕她只是一个,等待着灰烬结局的亡魂。
小鸟清脆的叫声唤醒了尚在昏睡之中的小谢。
闻见雨后清新的空气,小谢的脸上洋溢着欢乐的笑容。
忽见陶春颜从窗下经过,她忽想起之前春颜对自己那么大的意见,怕是这辈子难以解释清楚了。
“诶,阿嫂,你上次回姜府省亲之后,就一直昏迷不醒,今天可算是醒了。”陶春颜见小谢醒了,亲热地跑上来,故作神秘地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刚才郎中来把脉,阿嫂你是两个月的喜脉。”
小谢满面羞红,她假装自己不知道这件事情,看来从前发生的事情真的只是一场梦,梦醒之后的幸福,让她有些猝不及防。
忽然间她像想起了什么,眼神四处搜寻着,陶春颜见状眼睛一眨,喊道“哥哥,不要躲着不见啦,阿嫂都想你了。”
陶望三这才从门后出来,步态如羞涩的新妇,犹豫许久才握住小谢的手,说:“昏迷这几日,你憔悴了好多。”
“我梦见你心里有其他的女子。”小谢坏笑着看向陶望三:“从实招来~”
“娘子在上,我心中绝无他人。”陶望三一笑,顺势将小谢拥到怀里。
两人正郎情妾意之时,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陶春颜目光闪烁,身子也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她看到是老夫人来了,紧张地想要跪下去,被老夫人制止了。
“如今小谢有了身子,跪就免了吧。”老夫人这还是三年来第一次笑。
一切都如此美好,但小谢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还是有一些东西,永远也不会回来,或者说,从来没有出现过吗?
一阵微风吹过,风神悄悄出现在门口。
他手中的一撮灰,随风飘散而去。
你化成灰前所许的愿望,我最终是帮你达成了。
一切,恰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