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学的时候是一个十分顽皮的学生,遇到自己不喜欢的课程,上课时就抱着一本小说津津有味地读着。我尤其对数学课不感兴趣,因为梳着“解放头”短发的数学老师成天板着个脸,动辄开罪于人,说话中带着刺,还讥讽算题木讷的学生,再加上也不耐心讲解,我索性就不听了。数学老师个头不高,常穿着一身灰色衣服,有一颗前门牙外凸内凹着,同学们背后都叫她“瘪牙”。
初中二年级时,秋天,有一天是数学课,瘪牙老师因病没有来上课,临时让一位叫马躬的老师来替代。这个老师我认得的,与我家仅隔着一条马路,是油田的职工子弟,因学习成绩斐然,高中毕业后就留在了学校,是高中的数学老师。她长得很漂亮,尤其是她的眼睛和鼻子与电影演员杨雅琴长得十分相似。杨雅琴因在电影《苦菜花》中成功塑造了娟子的形象,受到许多影迷们的喜爱。同学们在背后都叫她“杨雅琴”。她留着稍带弯曲的“柯湘式”短发。这种发型并不同于其她女老师的那种“解放头”的短发发型,而是一种发稍略带卷曲的短发,额前留着刘海,看上去很好看,靓丽中又多了几分女性的柔美。
今天讲的是方程求解,我连黑板上都懒得看一眼,就明目张胆地捧着一本没有书皮的旧书看着。我坐在最后一排的位置,又是中间,没有人注意教室后边的。这是长篇小说《播火记》。那时候算是禁书,是我二姐的书,她去农村插队落户,被遗忘在家里。
我正读到红军在茅房架着一挺机关枪向敌人射击的时候,马老师走到我跟前,我全然不知道。我旁边的女生拉了一下我的胳膊,我才从战斗的硝烟中惊醒。
我吐了一下舌头,赶紧合上书。她拿过书看了一下,然后又放下,微笑着说:"这本小说很好看。我也读过的。“
上课看小说,要是被其他老师发现,没收小说不说,还要被撵到门口罚站。马老师并不愠怒,反而帮我将小说装进我的书包里。
我注意过马老师的那双清澈的眼睛,她边说话边注意着我的书桌,长长的睫毛在闪烁的瞬间,让我马上反应过来,原来我桌子上什么都没有!
我见同学们都在专心致志地计算老师布置的一道方程题,于时赶紧从书包里取出课本和练习本。
马老师拿起课本,翻到今天学习的那一页,用手轻轻指着上面的例题,“会做吗?”
我尴尬地摇摇头。
她微笑着弯下腰,拿起笔,在纸上按着步骤为我解答演算方式。
她把答案计算出来后,又对我旁边的女生说,“你帮帮他。”
我旁边的女生笑着点点头,于是就给我讲起来。
这时下课的铃声响了,马老师返回到讲台上,与同学们打了一下招呼,才离开教室。
我从那以后发誓上课不再看小说了,而且还要努力学习。我同桌的女生是班上的文体委员,不但舞蹈跳得好,学习成绩也好。她帮我补习功课,很快数学成绩也能勉强及格。我总希望马老师再能来班上为我们上课。可是这一切都成了泡影。因为瘪牙老师再也没有生病。
我有时候在校园里还能看到马老师的身影。
后来我去农村插队落户,每逢遇到有杨雅琴出演的电影都要去看。有一次,立秋过后,正是秋收时节。天黑了,大队部操场上放映电影《地雷战》。片中杨雅琴饰演的田嫂让我百看不厌,她成功塑造了一个质朴而又勇敢的女民兵形象。电影一散场,听说公社正在放映电影《侦察兵》,几个人结伴又急匆匆赶到几公里外的公社。公社的露天会场上早已经挤满了观众。晩风吹拂着银幕,抖动的画面上刘秀英被还乡团在押解途中与侦察参谋郭锐率领的小分队碰在一起。尽管是半截子电影,伙伴们还是高兴得拢不住嘴。杨雅琴饰演的妇女主任刘秀英,怎么看都像马躬老师。马老师那端庄、大方和充满热情并饱含着雍容气质的形象,又在我眼前晃动着……
回到知青点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但我们还是要讨论一番的。我说女演员当中最美的还是杨雅琴!同伴们嗤之以鼻:
“杨雅琴要差点儿!”
“要说美还是王晓棠!”
我站在土炕上挥着手:“王晓棠固然漂亮,但比得了杨雅琴的那种质朴吗?”
我知道我是在赞美马躬老师,包括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之间,让我觉得她都是天地下最好的老师!
几年后我又返回到了这座城市,但再也没有见过马老师。听说她早已离开了学校和油城,与家人一起调往到内地的某个城市了。
我常常想,有些老师教过我许多年,有的还当过我的班主任,我却没有什么印象。可是马躬老师仅仅只给我上过一堂课,却让我记着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