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九年七月六号一整天书鸿都和队长们在大队部开会,几个队长为工分,收成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都想多要工分少交粮。吵到半夜,突然乡委书记陈少白和乡长朱玉凯来了,一脸的惊慌,赶紧通知圩里的群众疏散,通知青壮年上河堤防洪,那几天的雨并不大,头天下午才下起小雨,书鸿有点摸不着头脑。可是军令如山,二话不说就带人通知群众转移,上河堤查险情加固河堤。早晨五点多,天还蒙蒙亮,大水从天而降,一丈多高,先在对岸徐漕破了口子,九点钟回流到沙铺冲垮河堤,冲进圩里又一泻千里,横冲直撞到三昕,柏年河大桥都被淹没了。只见上游大水浩浩荡荡,有整栋的房屋,连根拔起的大树,鸡鸭猪牛,顺流而下,惊心动魄。
后来才知道这次的大水是因为岳西县上游连天蔽日的大暴雨导致水库垮塌,造成的大洪水。当时桐城县上游的汪洋水库也同时溃坝,大水从天而降冲毁了沿途的通讯线路。汪洋水库地处桐城县城不远的石河上游。石河是龙眠河的支流,和龙眠河同属于长江流域的菜子湖水系。水库兴建于1958年,显然是大跃进的产物。汪洋水库的库容并不大,兴修的目的主要是为了防洪与灌溉。虽然水库的坝高达到20多米,但并没有兴建蓄放水的闸门,水库放水主要通过开敞式溢洪道。这样低标准的水库,在汛期到来之前,理当提前预作准备,腾出相应的库容。但显然,水库方没有做到这一点,或者说做得很不够。如果考虑到当时正值“文革”高潮期,全国各行各业都在停工停产,这种情况也可以理解。
然而,洪水是无情的,水库突然垮坝后,庞大的库容倾盆而下,一泄数十里。可怜沿途的老百姓,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突然陷入了灭顶之灾。
当时的县委是军队接管,军管总指挥傅成林打电话向省委求救可是线路中断,情况十万火急,只好直接发电报到中央,报告桐城从天而降的大水灾。周总理立刻派直升机过来投放救济物资并马上通知省里了解灾情。
书鸿带领青壮年在河堤上防洪,冬儿一夜提心吊胆,大清早的就给他送饭险些被洪水冲走。
那一次大水灾百姓们转移的及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冲走了三名防洪的同志,他们在水势稍微小点的时候不听指挥冒险想回家看看,被无情的大水冲走,还有一位少年才十六岁是当时潜山县县干事的儿子福初,大水冲到圩里的时候,小伙子不放心在圩里高墩上的大姑一家,跑去查看,见安然无事准备回来的时候看到浩浩荡荡的大水,豪气冲天,就想游泳到对岸,他一口气游到下游陈壕,还有很多乡亲都在房子的屋顶上等待救援。有一家农户暂时还没有被淹,他游了过去说饿了,乡亲家有煮熟的南瓜拿给他充饥,很快水就上来了,乡亲拉他到上面的木楼等撑木筏的民兵来救,他不以为意,说我要横游长江就挥手告别,只见他几个猛子就窜出去好远,可是到了从沙铺缺口冲下的洪峰和北边河沿水库流下的两股洪流交界处,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他无情地席卷进去,他挣扎了三次,最后还是被吞没了!
书鸿在这之前去潜山县找县干事办事的时候,好几次都是这个孩子接待的,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彬彬有礼,意气风发,给他留下来很深的好感。在这之前的一天清早去乡里开会,路过一个小土坡时,有一个白衣少年在他眼前一晃,当时他很迷惑,现在终于明白那是福初在和他告别,强烈的责任心让他很自责,在他的管辖范围内一下子四个人因为大水而去世了,他很沮丧很难过。
就在这个时候,乡书记陈少白正式宣布认命他为大队支书,负责灾后的重建复垦工作。他只好收拾起悲伤的情绪,打起精神来做善后工作。这一年他刚刚二十五岁。
还好下放知青这一次没有出事。有一个知青潘来旺险些被水冲走,小伙子找到一棵大树死抱着不放,就在这时有直升机在他头上轰鸣,他使劲的挥舞着衣服,被看见了,可是无法施救,就在离他不远的山坡上丢下了一大包饼干。潘来旺等水势稍微小了赶紧连滚带爬到山坡上,靠着那包饼干充饥等来了救兵。捡回一条小命。
灾后重建首先面临的是粮食问题,本来即将收割的头季稻被水冲刷的颗粒无存。要等到开春才能每天发八大两粮食,中间的这几个月却揭不开锅了。书鸿跑到区里要粮食,区里安排他和陈少白一起去县里要粮食。县里马上划拨了足够的口粮,还有中央飞机抛下的几大麻袋的饼干,书鸿回来就通知社员去区里挑中央下发的口粮满载而归。大家饿不着了!
首先组织群众堵口子,只要上工就有工分有口粮,一个立方两毛钱。大家都干劲十足,乡里组织九个大队都来支援先堵口子足足挑了三个月,沙河的社员后来还把大拐子徐漕那边没人挑的缺口也挑了五千立方,修好了两边的河堤。圩里被淹的农田,县水利局派红旗100匹和东方红75匹的两台推土机推了一个月,后面的复垦工作都是通过人工,肩挑手提。
俗话说大旱三年,四角方圆;大水泛滥,十年不周全。大沙田即使恢复了田的形状可是全是沙子根本就没有土壤,任何作物都长不起来,后来又组织三十辆板车拖泥土掺进沙里,才能勉强有收成。前后十年终于将沙田恢复到一千四百五十二亩,后来划拨六亩给中学。统共一千四百四十六亩。这期间因为水灾,农田不能一时修复,书鸿向县里反映实际困难,后来经过工作组反复证实真实情况后给大队减免了七百亩的公粮任务。这让沙河村的乡亲们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大家的负担减轻了,日子才好过一点。
书鸿还带领大家将大队两片荒山岗分别改造成了三十亩的茶园,三十亩果园和七十亩杉树林。茶叶每家每户都不用买了,看果园的工作交给大队上了年纪的老人。解决他们的就业,瓜果成熟的时候,几个老人将大箩筐抬着每家每户分果实。那是村里孩子们最高兴的时候,即便有孩子真的偷果实,也没有真惩罚的,就是给大伙吃的,谁家都有孩子。那年代的人义气,走路要让最慢的在前面,吃饭要尽大饭量的人先吃,干活超前的要搭配带着落后的。到了晚上,每家每户端着板凳,睡床,竹鞑子,摇着破扇子,就着月光,在一起拉家常,讲故事,小孩子你追我赶的追着萤火虫,到了半夜三更有人讲起聊斋,鬼故事,孩子们怕的往妈妈怀里钻还侧着耳朵要听。
到了丰收的季节,队里杀猪捕鱼,炸油条,猪肉煮糯米饭,每个人敞开肚皮吃个饱,那真是盛大的节日。
还有一些头脑活络,胆大心细的劳力等到农闲每天晚上会秘密约好去岳西的老山里贩树出来卖,书鸿对于大家想通过劳动改善生活的心理感同身受。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管。
那时候到处设卡,去驮树的青壮年都是个顶个的飞毛腿,一晚上来回一百多里,跋山涉水,披荆斩棘,躲开关卡。开始驮回来的木料都是自己建房用,或者打个桌子板凳什么的,后来在大沙河剪刀嘴居然形成了一个秘密的规模很大的木材市场。当时平原地区木材紧缺,五湖四海需要木材的都跑到这里运木材回去搞建设。
这在当时严重起来就是投机倒把罪,好几次岳西,潜山那边有人过来抓人,都被书鸿强硬的给顶回去了。保护好乡亲们安居乐业是最头等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