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了,小镇上的人们早就已经忘了在情人节当天去世的那个青年。街坊大妈饭后闲聊提起他时,无一不皱起眉头,东一嘴西一嘴,充满厌恶的说:“就是那个抢劫犯啊,高中念完就不念了,在路上抢人家的包,被派出所逮住,牢饭吃过一段时间,出来就去跑大车了。那个谁家的二闺女被他抢了包,还成天跟着他鬼混,也没落了个好下场,被她爹撵出家门了,结婚她爹都不让她进家门,叫什么小芳,你们说说这是个啥事,年轻人的想法怪得很。估摸就是二月份,抢劫犯就死了,跟他那个酒鬼爹一样,不是什么好人,该是老天爷长了眼。”
涛子,小镇青年,十年之间,抢劫犯的称号像个胎记一样依附在他的身上,走在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在这个迷雾一样的小镇上,青年的存在就像是对中年的侮辱,仿佛年轻的气息出现在这个破烂不堪的小镇上,就已经违背了多少年来既定的规则,如果有谁家的孩子不出去念书打工,就是没出息的象征,就是要被拿来当饭后笑谈的。涛子就是反叛的代表,是与全镇对立的逆类。
关于抢劫犯的称号,没有人知道其中不为人知的事实,人们更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那天晚上,涛子从市区回家,走到高速路口,碰到了一个身影,正翻越高速的防护栏,高速防护栏距离地面三层楼的高度,下面是车来车往的国道,这条国道来往的基本是卡车,没人注意到,这个身材矮小的女生,来到这里干什么。涛子也只是看见一个人的身影爬上去,从车灯一闪而过的光亮之间,可以判断是女人的轮廓,他赶忙停下自己的摩托,大喊:“嘿,在那干嘛呢!嘿,快下来啊,危险啊!”只见从上面扔下来一个类似于石头的东西,那东西铛一声掉在涛子的面前,他不知道上面的人是什么意思,低头捡起,再抬起头时,那个身影已经不在了。
涛子心里纳闷:这是谁啊,平白无故扔下来一个包,也没有留下什么话。想不明白,寻思着等第二天,天一亮就去交给警察。之后,就骑着摩托车回家了。
警笛划破了寂静无声的小镇,警察来到小芳家时,小芳正面无表情的坐在自己卧室的床上,问及她为什么报警,她一时语塞,低着头抽泣起来,支吾着听不清的话,她抬起颤颤巍巍的手,指向涛子家的方向。
警察来到涛子家敲门,涛子一头雾水,怎么这大晚上警察来干嘛,难道来要包了?还是自己的醉鬼父亲犯了什么事了。可是当警察掏出冰冷的手铐锁住自己手腕时,涛子知道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他大声质问着:“呀,嘿,你们这是干什么,给个理由啊,”警察只是简单回复一句:“我们怀疑你跟一起犯罪事件有关,请你跟我们回去接受审问”。涛子喊着:“什么犯罪事件,我他妈多会犯罪了,你们放开我,我不去”。涛子那醉鬼父亲,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似乎带走的并不是自己的儿子,自顾自的喝着酒,囫囵着说:“这娃咋了,犯啥事了,要是犯事了,你们就给我带走他,我看着心烦。”
派出所的灯光亮得刺眼,他被带到审讯室,问及关于抢劫的事。涛子急忙说:“什么抢劫的事,我哪有什么抢劫,那个包是我捡到的,本来就打算赶明儿天一亮就送过来,谁知道你们就来了。我是真不知道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警察说:“你被被害者指认抢劫,是犯罪嫌疑人,你给我好好说”涛子感到疑问:“谁指认的我?我哪里有抢劫了?”
小芳是个面容姣好的小镇姑娘,小时候就跟涛子认识,只不过并没有说过几句话,长大后,也只是恰巧在路上碰到,能点个头问个好。她来到派出所时,化了比较精致的妆容,眼睛上画的眼影让本就娇弱的她,更显得惹人怜爱。进入派出所,她看到涛子因没有睡好而臃肿的眼睛,瞬时感到心里一阵绞痛,她忍住怜悯,低着头走向警察。涛子看到小芳,无比诧异,怎么会是她,她指认我干嘛,我们认识啊。赶紧起身挪动椅子,叫着警察:“嘿,大哥,她,我们认识,这是我们镇上的,我们认识的,是不是误会了。”警察说:“你坐下,别激动,就是她指认的你”。涛子听见像是听别人讲了一个大笑话一样,捂着头支吾着:“小芳这到底怎么回事嘛,你给解释解释,我哪有抢劫了,我就是回家碰到一个人从高速上准备往下跳,我劝了两声,她就给我扔了个包,我怎么知道这是什么个事啊,我到底招谁惹谁了。”
小芳看到年仅二十岁的涛子,还是像个孩子一样,满脸都是无措的表情,突然心里的那阵绞痛又开始剧烈起来,她收起犹豫和挣扎,对警察说:“他抢了我的包,我因为害怕跑到高速上,趁机跑了。”涛子听完小芳的话,怒火已经忍不住了,他因为难以置信而扭曲的脸和狰狞的表情,反抗着这些无比荒唐的事情。警察说:“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们会尽快通知你的家人,有什么觉得不公平的,你可以起诉。”涛子想起自己的醉鬼父亲,看到了无望,他摇了摇头,说:“我想跟她单独说说。”警察看向小芳,小芳点了点头。
“为什么这么做,我有什么得罪你的吗” 空气中凝结着涛子的声音,穿过来时,已经有些许微弱。
“对不起涛子,我不能说,我对不起你,但是我必须这么做”小芳抽泣着说。
“对不起?你他妈还好意思说对不起,你要把我送进监狱,怎么还好意思说对不起,你必须给我说清楚,不然,我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
小芳低着头,眼影已经被哭花,过分悲伤使她抽泣个不停,也不知道该如何向一个本无关的人说这些。大概过了三五分钟,小芳开口说道让涛子也难以接受的话。“我被人强奸了,我不想镇上的人知道,只能这么做。”说完,她放声哭了起来。
涛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他们都还未经历过多么残酷的社会历练,对这一切的发生,报以沉默,报以自以为是的反抗,她以为让他挂个名称就可以帮助她洗脱这名誉上的事,她不懂,他也不懂,为什么人们那么在乎声誉,不就是被人在指指点点,即使这一切并不怪他们,可发生在他们头上时,这事情就比天大,比天塌下来还要严重。
涛子说:“你别哭了,我承认就是,可是以后只有你知道我不是抢劫犯。不过在这可比我跟我爸在家要好多了。”他说完这句话,小芳已经停止了哭泣,她呆呆的看着这个跟自己一般大的男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在小芳与警察的沟通中,警察也发觉这其中的蹊跷,只是一个承认,一个指认,难道会是一场恶作剧?小芳选择原谅涛子,这在法律程序上,会酌情对犯罪嫌疑人减轻判刑——一年。涛子要在这里呆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