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斌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伯乐主题写作之【不一样】之 时间

时间像飞驰的列车，桌上还有一堆没有处理完的工作，已到了下班时间，看来今天又要加班了。

这是个周五的下午，夕阳照进我的办公室，我伸了伸胳膊，把腰拉直，缓解我全身的紧张，好继续工作，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不知道今天几点钟才能回家。

办公室里的电话铃响了起来，是李雪打来的，她约我明天下午见个面。我俩都是大忙人，平时见面不多，偶尔发个微信问候一下。不知道她有什么事找我。

我问：“有事吗？”这简直就是废话。

她说：“有点郁闷，想和你聊天。”

“好吧，我们还在北海边上那家咖啡馆见。”

李雪定了时间。

周六的下午，我们如期赴约，坐在环境优雅的咖啡店里，耳边是慢节奏慵懒的爵士乐，我俩一人一杯牙买加蓝山，面对面地坐着。先是一阵寒暄，啊，你最近瘦了，家里怎么样……

李雪，是我的高中同学，一名神经内科医生，一名很敬业的医生。她给我讲述她的一位病人的故事。她说，考虑病人的隐私，隐去了她的真实姓名和家庭住址。

李雪慢慢地向我讲述。

近来，赵小丽一直睡不安稳。她总是做噩梦，梦见她的丈夫姜波伸着烧焦了的手，向她求救，她伸手去拉，姜波的手立刻碎成碳渣；她也梦见她的儿子向她招手；她还梦见自己摔在泥水里，身上白色的连衣裙变成了黑色……

这些噩梦，反反复复地出现在她的梦境中。

赵小丽来我们医院，挂了睡眠科我的号，走进了我的诊室。

我询问了赵小丽病情，轻声地问她：“您焦虑什么，能说出来吗？”

我给她做催眠治疗。

赵小丽闭着眼睛，她说：“眼前是一片火海。”

01

2020年7月的一个星期天，天气阴沉，没有一丝的风，人仿佛在蒸笼中，闷得透不过气来，云压得很低，雷雨即将到来。

街上的行人步履匆匆，想趁着还没有下雨，赶快往家赶。

起风了，卷起地上的尘土，在风中打转。雨，说来就来，噼里啪啦地铜钱般地砸了下来。

建设路拐角不远处有一片老旧小区，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五层、六层的老式红砖楼房。这种楼房，没有电梯，年久失修，楼道窗棂都不完整，横七竖八地吊着，楼道里墙皮脱落，电线像蜘蛛网一样，楼道里到处粘贴着各种小广告。

楼里住的多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也有年轻人为了孩子上学住在这里。毕竟这是市中心，虽然房子破旧，地段却不错。

32号院，是这片老旧小区中最大的一个院子，也是最破旧的一个。因为是老旧小区，有的居民已经在其它地方买了房子，搬到质量好的小区居住。

突然，一声巨响，32号院的5号楼冒出了滚滚浓烟。那灰黑色的浓烟像怪兽一样，在阴沉的雨中向空中翻卷。紧接着，红色的火蛇裹挟着黑色的浓烟窜向天空。

人们惊叫：“着火啦，着火啦！”“5号楼着火啦！”

雨，依旧不急不缓地下，并没有浇灭这突如其来的浓烟和火蛇。伴随着“噼噼啪啪”的响声，不断有烧焦的碳块往下掉，原本木质结构的楼体被浓烟紧紧地包裹着。

5号楼是座六层的砖木结构的楼体，起火点在六层，火势顺着楼内的电线，向四面八方蔓延翻卷。

有人拨打了119电话，也有人拨打了110，很快消防车拉着尖叫刺耳的响笛飞快驶来，到达32号院的门口。但由于道路狭窄，消防车无法开进32号院。消防官兵只好将消防车上的水带拉进院子，接上高压水炮，滋向浓烟滚滚的5号楼的楼顶。穿着桔红色消防服的消防官兵冲进火海救助楼内的居民。

在消防队员的抢救下，楼内的居民们很快转移到了安全地方。

六层是重灾区，六层只有三户人家。601住着一对年轻夫妇带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星期天夫妇两人带着孩子回了父母家。602号常年没有人住。603号住着一对年轻夫妇，两口子都是三十多岁，女的名叫赵小丽，男的叫姜波。

当消防员冲到六层时，六层已是一片火海，沉重的房梁横在屋中，周围的家具在燃烧，火势正旺。

02

早就有传闻，建设路这片要拆迁，这个消息传了很久，但迟迟不见动静。

在32号院内距离5号楼老远的地方拉起了警戒线，小区里有不少看热闹的人。人们议论纷纷，说这个老楼早该拆了，电线老化，今天不着火，明天也得烧。你瞎说什么呀，不说点好的。有人反驳。

赵小丽拄着一根拐杖，她的右腿包裹着厚厚的白色纱布，头上也包裹着白色纱布，她不顾警察的拦阻，挤到警戒线边，哭着对民警说：“快快救我丈夫，他在屋里呢。”赵小丽的哭声打动了周围的人们。

人们关切地问她：“你爱人是在屋里吗？”

“在的，我上午去菜场买菜，他感冒了，在家里躺着呢。”

有人说，“你到那边看看，那边有被消防员救出来的人。”那人指了指。

赵小丽一边哭，一边伸着脖子看向旁边。她正准备挤出人群，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挤了进来，她一把揪住了赵小丽，狠命地在她身上锤打、推搡。嘴里不停地叫喊：“还我儿子，还我儿子，你这个丧门星。”

周围的人劝老太太，老太太根本不听，不依不饶地抓着赵小丽不放。

赵小丽一条腿站立，拄着一支拐，她的右腿不能吃力，站立不稳，在老太太的推搡下，摔倒在泥水里，地上的泥浆顿时将她腿上的白色纱布染成了黑色。

有邻居看不下去，对老太太说：“您这是干嘛，她的家已经没了，您儿子还不知道死活，怎么能这样对您儿媳妇。”

老太太一边哭，一边说：“火是她放的，她是凶手。”

老太太叫嚷着：“警察同志，我要报案，这个女人是凶手，她要害我儿子。”

赵小丽摔倒在泥水里，想站起来，她的腿吃不上劲，站了两下，都没能站起来。旁边有邻居把她从泥水里拉了起来。

有人问赵小丽，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赵小丽没有回答，哭喊着：“我现在没有家了，丈夫不知死活，我婆婆还在欺负我，有没有讲理的地方。”她的哭声打动了周围的人。

大家纷纷指责老太太。

邻居们很同情这位拄着拐的女人。有人说，她之前住过32号院，后来搬走了，前段时间又搬了回来。有人说，看到过赵小丽挺着大肚子来过32号院，那时应该怀孕五六个月，人已经显得很笨了。后来听说孩子没了，也不知道孩子是怎么没的，这女人真够倒霉的。

大家议论纷纷。

03

32号院的大火被扑灭了。

警察在调查起火原因。赵小丽和老太太都被带到了公安局。在两个房间里，警察为她俩分别做笔录。

警察问赵小丽：姓名、年龄、身份证号码。赵小丽一一回答。

警察问：“你上午在什么地方？”

“我去菜场买菜，又去买烟，后来掉进了设备井，被救后被送进医院。”赵小丽回答说。

“你走的时候，煤气是开着，还是关着的。”

“开着，我在给我老公炖排骨。”

“那你知不知道火会被吹灭？”

“知道。我关上了窗户。因为下雨，往屋子里潲雨，我老公感冒了，我怕吹着他。”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你婆婆和你们住在一起吗？”

“不。”

“你出门买菜时，你老公在做什么？”

“他在床上躺着，他感冒了。”

“那他是睡着了，还是醒着的？”

“他醒着，他还让我去给他买烟。”赵小丽说着拿出她的手机，翻出微信聊天给警察看。

警察让赵小丽把手机交给旁边的警察，警察做了技术处理，截屏了赵小丽手机上的内容。

警察又问：“你去买菜，为什么去了那么久？”

“我去给我老公买烟。我老公指定我去老刘家买。”

“你再详细地说下你今天上午都做了些什么？” 警察面无表情地说。

这天早上，赵小丽像往常一样早早地起床，丈夫姜波患感冒，没有起，半靠在床上玩手机。

赵小丽打开冰箱，从里边拿出前一天下午买好的排骨，在厨房里洗净，先烧了水，焯水了排骨，撇去排骨的血沫子，然后放入砂锅中炖汤。餐桌上放着打火机和一包只剩下两三支烟的空瘪烟盒。

外面下起雨来，风将煤气灶上的火吹灭，赵小丽又重新点燃煤气灶。

小丽对姜波说：“我去买玉米，一会儿就回来。你看下炉灶，别让排骨汤噗锅，别让火灭了。”

“我感冒了，鼻子不通气，头疼，浑身难受，还让我看锅。你早点回来吧。对了，给我带两盒烟。”

“什么烟？”

“红塔山。”

“你发到我手机上吧，我怕忘了。”

赵小丽的手机很快嘟嘟响了两声，她看了一下，手机上显示：

红塔山，专供出口，13，老刘家。

时间是上午9点10分。

姜波又嘱咐：“要专供出口的，两盒13，别的地方都是15，就他们家便宜。”

“外边下雨了，我把窗子关上了，你注意点，别再着凉。”

“嗯。”姜波有点不耐烦。

赵小丽关上屋子里的窗子，临出门时，看了一眼半靠在床上的丈夫，他正在玩手机，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小丽心想，准是和那女的聊天呢。她关上了门，下楼去买玉米。

天在下雨，但赵小丽的心情却非常好。她打着一把黑色双骨架自动开关双人伞，伞很大，她的身上一点都不会被淋湿。

菜市场离赵小丽家大约10分钟的路程，菜市场里顾客并不多，小丽走到她常去的那家摊位前，挑了两根玉米，放在称盘上称重，她给了摊主六块钱，将玉米装进一个塑料袋子里。

摊主问赵小丽：“还要点什么，不买点新鲜的胡萝卜？”

赵小丽回答说：“我老公喜欢吃排骨炖玉米，给他炖点汤喝。”她说着，挑了几根胡萝卜，给了钱，装进塑料袋里。

摊主笑笑说：“真是贤惠的女人。”

赵小丽离开了菜市场，向东拐，去给姜波买烟。

这条路坑洼不平，正在修缮。这一片据说要拆迁，修缮只是马马虎虎地对付。加上下雨，满地都是泥水，赵小丽挑好走的路向前走。前边有个深井，是个废弃的设备维修井，没有井盖，平时有几根棍子插在地上，用黄色布条拦着，作为警示标志。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不见了黄布条。赵小丽想着心事，今天真是老天帮忙！阿弥陀佛！她被一块石头拌了一下，脚下一滑，没有站稳，踉跄着，摔进旁边的深井里。玉米和胡萝卜散落在地上，她撑开的雨伞恰好卡在了井口，挡住了光线，井里漆黑一片。

赵小丽感到自己的右腿钻心的疼，头磕在井壁上，好像在流血。井里有一种腐烂的气味，钻进她的鼻腔，让她窒息。她听到她的手机在放钱包的布袋子里“嘟嘟”的响，她摸了两下，没有摸到。

赵小丽不知道在深井里待了多久，她有些迷糊，直到听到有人在喊：“有人掉进井了，快救人啊！”

有好心人把她从井里救出去，她被送进了医院。

在医院里照了片子，赵小丽的右腿腓骨骨折和右脚第四砋骨骨折，头部有擦伤，左臂上也有轻微擦伤。

护士对赵小丽说：“你快看看吧，你的手机响个不停。”

赵小丽从布袋里掏出手机，打开一看，全是她婆婆打来的，还有语音留言。她顾不上自己的伤痛，从骨科门口抄起别人的一支拐，一拐一拐地往外奔。

护士小姐姐在她的身后喊：“你不能跑！别跑呀！”

赵小丽来到她家住的32号院。

赵小丽把她今天上午的经过向警察详细地讲述了一遍。

警察没在问什么，和赵小丽说：“你先回去吧，有事我们会传唤你的。”

在另外一间警室里，老太太诉说着她的委屈。

“我儿子结婚三年多了，儿媳妇一直没为我家生出孩子来，这是要绝我们老姜家的后呀。这样的儿媳妇不能要了，趁我老太太还健在，我想抱孙子。”

警察说：“这是您儿子、儿媳妇的事，让他们去医院检查检查，看看是什么毛病，再找大夫治疗。这和杀人放火有什么关系？”

“是她盼着我儿子死，这火肯定是她放的。”老太太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

警察劝解说：“大妈，说话要讲证据，您不能凭自己的想象瞎猜，我们正在调查起火原因呢。”

“你们不用调查，火肯定是她放的。她放了火，离开家，把我儿子烧死了。”

“您说的这些都是您自己的猜想。”

老太太就认死理，一个劲说，她儿媳妇就是放火犯。

警察只当老太太不懂法。

04

四年前。

赵小丽28岁，长相平平，不丑也不俊，是扔在人堆里找不到的那种。她与姜波两人同在一家国企上班。赵小丽是公司财务科的会计，京城人。家里的平房拆迁了，给了她家一套两居室的安置房，还给了200万元补偿金。赵小丽家还有一套小两居，在建设路32号院，是爷爷奶奶留下的。

赵小丽的父母住在新分的安置房内，小丽打算用拆迁补偿款，再加上家里的积蓄买一套质量好的商品房让父母住。安置房可作为将来的婚房。

小丽和父母精挑细选，买了东四环外的一套98平米的房子。总价450万元，父母帮她首付了320万，贷款130万元。一家三口人靠着那点死工资紧紧巴巴地一起还贷款。房子是期房，要两年多才能下来。

小丽的父母看女儿还没有男朋友，就决定自己住在安置房内，将来的新房作为小丽的婚房，这样女儿也能找个条件好点的对象。

姜波，高高的个子，戴眼镜，文质彬彬的样子，是学计算机专业的，外地人。姜波在京求学毕业后留在了京城，他家是农村的，父亲早亡，家里靠母亲一个人辛苦劳作，供他在京城读书。

虽说赵小丽并不漂亮，但她家里有两套住房，听说又新买了一套。

赵小丽见这个男人对她穷追不舍，今天约她吃饭，明天约她看电影，很诚恳的样子。她觉得他是真心的，再说自己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就答应了姜波，不到一年两人组成了家庭。

小丽的父母见小伙子对自家闺女很好，又是学计算机专业的，将来肯定有出息，她家就没要彩礼，没有要求对方有房子，还同意女儿女婿住在新房子里。但有一个条件，从登记结婚开始由姜波每个月还贷款。

姜波说，自己工资没那么高，他和小丽一起还贷，他还大头。父母不用再还贷款。

小两口刚结婚时新房还没有下来，他俩先住进了32号院5号楼，过起了自己幸福的小日子。两人恩恩爱爱，一起出出进进，被邻居、同事们所羡慕。

新房子终于下来了，姜波和赵小丽一起跑建材城，精心布置他们自己的爱巢。几个月后，两个人终于住进了新房。

拿房本时，姜波提出一个要求，要在房本上加上他的名字。理由是，他主要负责还贷款。恋爱脑中的赵小丽没有多想，两人恩恩爱爱有什么可计较的，她答应了姜波的要求，在房本上加上了姜波的名字。

小丽怀孕了，看着小丽的肚子一天一天鼓起来，姜波提出来，把他母亲从农村接来，和他们一起住，也好照顾小丽。

婆婆来了，对小丽很好，每天换着口味给儿媳妇做各种花样吃，晚上还陪小丽在小区里遛弯。

赵小丽挺满足，没有想到婆婆对自己真是无微不至的关心。

婆婆天天买些酸桔子让小丽吃，说是酸儿辣女。赵小丽不想吃，婆婆就逼着小丽吃，嘴里念叨着：“都是为了我孙儿”。

有一天，小丽和婆婆说：“妈，生男生女都一样，我都喜欢。”

“那怎么行，就得生儿子。”

“妈，您这是老脑筋了。”

“什么老脑筋，这是传宗接代的大事。”

赵小丽不想和老人争辩。

05

这天，姜波陪小丽去医院做产检，婆婆也陪着一起去了。小丽挺感动的，婆婆对她这个儿媳妇还真上心。

回家没两天，小丽在自家门口摔了一跤，这一跤摔得很重，从楼梯口摔下了半层。

小丽被送进医院，因失血过多，胎儿窒息死亡，能看出是个已经成型的男孩。小丽的子宫被切除了，她在医院里住了十天后，回家休养。

身体尚未恢复的小丽一觉醒来，听到婆婆和姜波说，“谁知道是个带把的，这医生真没用，看错了，早知道我也不会往楼道里波油，可惜了我那半瓶子油。那个废物没了子宫，以后怀不了孩子，你和她离婚吧。”

小丽听了心惊肉跳，吓出一身冷汗。没有想到，曾经对她无微不至的婆婆竟然这样歹毒。原来她的摔倒完全是她婆婆一手制造的，这简直就是谋杀。小丽恨得牙根痒痒，她真想爬起来一刀捅死她婆婆。但她身体虚弱，躺在床上动不了。她闭着眼睛装睡，听他们母子的对话，泪水打湿了枕巾。

姜波说：“妈，您小声点，别让她听见。”

“怕什么，你早晚要和她离婚，新房子上不是有你的名字吗，离婚了，这房子也有你一半呢。”

“妈，老房子马上要拆迁了，拆迁后，又是一笔钱。”

老太太听了，两眼放光。

听到这里，我惊愕地差点掉了下巴，我实在是忍不住，打断了李雪，插话说：“人怎么可以这样，这不是要人命吗。这个婆婆也太歹毒了！小丽录音了吗？她应当去告她。”

“这还没完呢。”

李雪继续说：

自从小丽知道婆婆往楼道里泼油，开始提防她婆婆，注意他们娘儿俩的谈话。小丽在家里隐蔽处放了录音笔，监听他们的对话。

赵小丽还真有收获，有一天她听到姜家母子竟然想害死她。害死了孙子还不算，还想害死小丽。他们想出了种种损招，让小丽煤气中毒，或让男人勾引她，再捉奸在床，这样就可以让小丽和她父母放弃新房子。因为小丽的父母都是要面子的人。他们肯定不愿意让这种丑事传出去。

赵小丽将录音笔里的内容下载到电脑里一份，保存在自己娘家。这就是姜波和他妈的犯罪证据。

赵小丽想到了离婚，但房产证上加了姜波的名字，如果离婚，他会不会要分走一半？小丽后悔当初为什么同意加上姜波的名字。但现在，毕竟姜波还在还房贷。

赵小丽一直在家里休养，单位效益不好，姜波调到了一家知名民营企业，工资比以前多多了，但每天回家都很晚。开始赵小丽还想，私人老板用人就是狠，新单位比国企忙，很正常。

有一天，姜波突然说要买保险。小丽问姜波为什么要买保险？姜波说，为了保障与投资。小丽在网上查看买保险的作用，她是学会计的，很快心里明白了。

星期天，家里来了一位保险代理人，他口若悬河，大讲买保险的好处。姜波选择了寿险和意外险。

赵小丽假装很感动的样子说：“老公，也给你自己买一份吧，别光给我买。”

保险代理人很精明，听小丽这样说，马上推出夫妻组合款。他俩以很小的代价，购买了400万元的保险。

听说，建设路拆迁的事，提到了议程上，看来这次拆迁应该差不多了。姜波和赵小丽商量，他们搬回32号院住，这样拆迁时，房子有人住比没人住要好，能多分些。婆婆嫌32号院5号楼没有电梯，又在六层，每天要爬楼，不愿意搬，留在了新房子。婆婆住一间次卧，把主卧租出去，这样还能多些收入，帮着还房贷。

近来，赵小丽经常能从姜波的衣服上闻到女人的味道，甚至有一天还发现了姜波衣领上的口红。

赵小丽因病长期请假，被列入到下岗名单中。单位给了她一笔补偿金，她成了自由人。

这天，小丽跟踪姜波，来到她四环外的新家，姜波开门进去。小丽不能确定姜波是看他妈呢，还是别的什么。她下了楼，正准备要走，她看到姜波和他妈还有一个女人一起走出单元门。

赵小丽惊呆了。她看到她婆婆搀扶着一名年轻的女人，那女人约莫已经怀孕五六个月，和自己当初摔倒时的月份差不多。挨千刀的，你姜波竟然用我的房子金屋藏娇！

06

婆婆几次催促小丽，尽快将姜波的遗骨入土为安。赵小丽领取了姜波的遗骨进行了火化。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让小丽伤透了心，她与姜波已没了感情，她不想存，更没必要为他花钱买墓地。

一个深夜，赵小丽提着那包骨灰去了公共厕所，她狠了狠心，将骨灰散开倒进茅坑里，用水冲走。从此姜波在这个世界上彻底不存在了。小丽像鬼魂一样跌跌撞撞地回到家里。

保险公司的人给赵小丽打来电话，让她去保险公司领取保险金。

几天前婆婆就想到了那笔钱，她曾听她儿子说过，如果死了人，保险公司会赔一大笔钱。她去保险公司领取，认为死者是她的儿子，她理当可以领取。但人家不给她，必须要由保险受益人亲自领取。

保险公司的专员通知赵小丽带好相关证明来保险公司。

赵小丽哭哭啼啼很悲痛的样子，她拿到了死亡证明，以及公安部门对火灾的处理意见。

我在听李雪的讲述中，一直揪着心，我关心公安部门是如何认定5号楼火灾的，我迫不及待地追问李雪。

李雪说：“按照赵小丽的说法：公安部门认定5号楼的火灾是意外事故。”

李雪继续说：

32号院5号楼一单元603号，因用火不慎导致燃气泄露，死者患感冒鼻塞，没有闻到煤气味，在房间内抽烟，点燃明火，导致煤气瓶爆炸，引起火灾。

派出所为此还在小区里对居民专门进行安全使用燃气的教育。

妻子赵小丽从9点10分至11点35分不在现场，有不在场完整的证据链。包括手机中微信聊天记录、小区监控录像，医院诊治证明等。

警察在火灾现场找到姜波的手机，通过技术部门处理，还原了姜波手机中的信息，看到他与一个名叫“清洁”的人有色情聊天记录，还原了姜波与保险代理人的聊天记录，姜波向保险代理人咨询何种保险赔偿额最高，如何拿到？还还原了姜波在网上查询各种死亡死法的浏览记录。

警察找到了保险代理人，证实了姜波向他询问如何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高的收益。那个保险代理人说，姜波投保时，要写他母亲刘兰英是受益人。因为是夫妻组合险，一般都互为受益人。他给妻子买了大头。后来，姜波打电话要求变更受益人，但手续一直没办。

警察还找到菜场的摊主，证实赵小丽当天买菜的情况。

自从火灾以后，赵小丽租了附近一个一居室，她想换个环境。但房子在一层，面积小，有点潮，小丽想省点钱。她不想住到父母家，怕给上了岁数的父母添麻烦。

没有想到婆婆还是找到赵小丽的住处。婆婆提出让赵小丽放弃领取保险金，说这笔钱，应当由她领，那钱她要抚养孙子用。

赵小丽坚决不同意。赵小丽说：“你孙子早被你害死了，这个账，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找我来了，走，咱们去公安局把话说清楚。”

老太太见小丽不给，上来就抓小丽的头发，狠命地把她往墙上撞。

有邻居听到，报了警，很快警察来了。把她俩带到派出所询问。

赵小丽哭得很伤心，对警察说，她婆婆如何害她在楼道里摔倒，孩子没了，子宫也被切了，也把录音笔里的内容放给警察听，她婆婆有事没事就到她家找她要钱。

警察很同情赵小丽，建议她在派出所附近租房子，并装上摄像头。

小丽的新房子离法院很近，老太太天天跑到法院门口哭诉，说：赵小丽谋杀她儿子，开了煤气，引起火灾，把她儿子烧死了；要求赵小丽退还保险金，这笔钱她要用来抚养孙子；赵小丽必须放弃新房子的所有权，她儿子姜波一直在还贷款。

不知道老太太遇到了什么律师，给老太太出了馊主意，说能帮她打赢官司。老太太信以为真了。

三个月后，赵小丽收到了法院的传票。她婆婆真把她给告了，指控赵小丽谋害亲夫，讨要保险金和房子的产权。

赵小丽心想，真是厚颜无耻，颠倒黑白，你是害人精，还和我打官司？你不告我，我还想告你呢！

赵小丽聘请了律师，并向律师提供了相关材料：

一是录音笔，里边有姜波母子俩商量用煤气中毒的方式加害赵小丽，还有找男人勾引赵小丽，再捉奸在床，这样可以逼迫赵小丽及父母放弃新房子的所有权。

二是公安部门对火灾事故的处理意见。

三是赵小丽家平房拆迁时，她父母领取补偿款的所有手续，她家购买新房时，父母的资金转账证明；还有购房合同，购房合同上只有赵小丽一个人的名字，而房本上的姜波的名字显然是后加的。

四是赵小丽与姜波结婚登记证，上边有结婚登记的日期。

赵小丽还拿着死亡证明和火化证明，在律师的陪同下到银行调取了姜波的工资及奖金收入和银行流水账单。赵小丽看到，其中姜波多次向一个名叫段洁的人转账，先后共转了9次，总计63500元。

律师对段洁进行了调查，就是姜波包养的小三。还有段洁的租房合同。这份租房合同实际上段洁从未支付住房租金。

律师建议赵小丽，一是尽快将房子出手，一旦法院进入庭审及宣判下来，好做财产分割，不然后续还会有麻烦；二是下一步赵小丽可以向段洁进行追讨，告段洁非法占有本应属于赵小丽的财产。

在开庭前，赵小丽委托房屋中介将房子出售，房屋中介替赵小丽垫资还清了贷款，并完成过户。

07

大约过了一年多，经过几轮庭审与辩论，赵小丽终于拿到了法院判决。

第一，赵小丽开煤气谋杀姜波，证据不足，予以驳回。

第二，位于东四环的房产，已经出售。扣除各种费用，价值480万元。进行如下分割：

1. 这套房子大部分为赵小丽婚前购买，且赵小丽父母支付了320万元房款，占总房款的71.11%，此部分为赵小丽父母赠予，属于赵小丽的婚前财产，归赵小丽所有；

2. 贷款130万元，目前总房价480万元，增值30万元，即160万元为夫妻共同财产，夫妻二人均分，各得80万元。因姜波亡故，其80万元作为姜波的遗产，其中40万元归赵小丽，另40万元归其母刘兰英。

第三，姜波个人银行账户存款余额8万元，其中4万元作为夫妻共同财产，归赵小丽所有。剩余4万元作为姜波的个人遗产，按第一顺序进行分配，妻子赵小丽得2万元，母亲刘兰英得2万元。

第四，姜波投保的保险，保单上明确写明受益人为赵小丽。姜波身故后，保险赔付金150万元归属赵小丽所有。

第五，姜波因婚内出轨，无过错方有权请求损害赔偿，姜波赔偿赵小丽10万元。

第六，原告刘兰英提及姜波与段洁的孩子为姜家骨肉，在规定时间内无法提交亲子鉴定，也未提供其它有效证据，不予采纳。

第七，限定刘兰英在30天内从东四环路甲28号原赵小丽房产中搬出。逾期不搬，被告可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

第八，被告赵小丽指控婆婆刘兰英在楼道内泼油，导致其摔倒流产，后子宫摘除，因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不予采纳。

婆婆在听到法官宣判后，几乎疯了。在法庭上大喊大叫，说赵小丽花钱买通了法官。她表示不服从判决。

赵小丽想到自己还要给婆婆几十万元，心里觉得委屈。律师按住赵小丽不让她说话，说：“此时你说话便是激怒她，对你不利，她在法庭闹腾，有法警收拾她。”

庭后，赵小丽通过银行转账，支付给刘兰英32万元。最大限度地保全了自己的利益。

32号院拆迁开始了。赵小丽最先签属了搬迁协议，领到680万元的补偿金。

赵小丽将几笔钱凑到一起共1200多万元，还清了之前房屋中介机构为其垫付的还贷资金，手里还剩下900万元。她为父母全款购置一套800万元的新房，让父母安度晚年，又将父母原来住的安置房租了出去，她还在银行存了三年期的大额存单100万元，作为自己的资产保值。

按说赵小丽的生活应该走上正轨了，但她心里不安，一直噩梦连连。她这辈子无法做母亲，不可能再有自己的孩子。如果不考虑领养，最后她只能孤独终老。

赵小丽心里明白，对于姜波的死，她有责任，她心里有愧。她从姜波母子的对话中听到了煤气中毒，但当时他们住在新家里，不好操作，牵扯面太大。为了拆迁他们重新搬回5号楼，有一天，做饭时煤气被风吹灭，她想到了煤气中毒的可能性。煤气使用不当，一旦泄露，再遇明火，煤气罐很容易发生爆炸。但她要不在场才好，这一点让赵小丽费了不少心思。

赵小丽知道姜波平时爱抽烟，几乎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抽烟。餐桌上永远放着他的打火机和烟。她观察姜波的烟不多了，恰巧那天又下雨，下雨就要关窗子，她真觉得老天爷在帮她。

她让姜波给她发微信，也是她事先想好的。这样可以作为她不在场的证据和时间证明。

那条正在维修的路，也帮了她的大忙，雨天路滑，她掉进坑里也是有可能的。加上等待救援和到医院治疗的时间，可以构成了她不在场的证明。

六层601号的家被烧毁了，让赵小丽感到自责，她觉得连累了无辜的邻居。

还有她把姜波的骨灰倒进公厕里，用水冲走，她后悔了。毕竟姜波曾经爱过她，两个人在一起有过美好的回忆。现在一切都不存在了。

三年后，赵小丽取出了存在银行里的100万元，还有利息10.5万元。她给母亲的银行账户里存了50万元。捐给一家养老院50万元，并与养老院的负责人说好，她的父母一旦住进养老院，拜托他们好好照顾。她知道601邻居孩子在哪所学校上学，她把银行利息10万元送到学校，指定这是给那个孩子的教育金，托学校转给其家长。

赵小丽做完这些，自己走进深山的一座寺庙中，削发为尼，与青灯为伴。

李雪讲完这个故事，我和她凝视而望，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我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冰凉。

我去添了咖啡，把一杯热咖啡递给李雪，重新坐在她的对面。

李雪半天才说：“赵小丽找我做了四次治疗，每一次听她的讲述，我心里都特别难受。我觉得，我可以治疗病人身体上的疾病，但我却无法拯救一个人的灵魂，无法洗刷她灵魂上的灰尘，我无法给她最好的治疗方案，只能做一个倾听者。姜波和她婆婆灵魂都是肮脏的，但赵小丽也很会算计。人怎么可以这样呢？亲人之间都这样算计，你说还有谁值得信任呢？”

“还有，公安部门为什么没有怀疑赵小丽呢？”李雪问我。

“肯定是怀疑了，但确实没有找到赵小丽作案的细节。法律是讲证据的，没有证据，无法定罪？”

“我甚至都想去公安机关指控赵小丽，她自己承认，火灾有她设计的成分，又赶上天气的配合。如果不是下雨，谁会关窗子？”

“现在对于赵小丽，只能是道德的审判。她用了很巧妙的手段，没有留下任何把柄，所以警察也没办法。还有她把姜波的骨灰倒进厕所里，太不人道了。死者为大，看来，她真的是恨之入骨了。”

我安慰李雪：“你做得已经很好了，不必自责。这都是人性贪婪导致的悲剧。”

“我和你说完这些，心里才觉得轻松些。之前，我心里一直像有块大石头。”

“这不是你的错，善良的人无法直视残酷的现实。赵小丽不是削发为尼的吗，她不联系你，你也不必联系她，慢慢淡忘这件事。”

我们又聊了些别的，离开了咖啡店。

华灯初放，我独自一人走在街上。我在想，赵小丽是一个受害者，也是个害人者，她以其人之道还治了其人之身，并且连累无辜。无论她最后怎样救赎，都无法减轻她心灵上的罪则，都无法洗刷净她的灵魂，她的下半辈子，内心不会平静。但愿姜波不要化作厉鬼去纠缠她吧，只是可怜了她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