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年前,恍如初夏。那时,我刚好初中毕业。
还记得进入初中的第一堂英语课,老师在黑板上画出26个字母。她让每个同学从中选择一个,作为首字母给我们取一个英文名。我原本想选自己中午姓氏的W,可竟然不认识。明明从小学三年级就开设了英语课,到了初一我却没法完整的读完26个字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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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办法,只能从为数不多几个我认识的字母里,选择了S。那还是很小的时候看动画片《海尔兄弟》,从SOS的求解信号中学会的发音。
带着这个以S打头的英文名,我在学英语的路上,也像S字型一样曲曲折折。可以大胆一点说,那个时候,全市所有叫得上名的英语培训机构,爸妈都曾送我去试过。
可惜,事情从来不会单单因为人的意愿就有所转变,初一入校的窘迫就是例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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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也是在那个时候,我遇到了一个完全改变了我此后英语学习的人,殷阿姨。
那时,我刚刚初二,每到周五放学,背上书包,沿着一二一大街往地台寺方向走走停停,在师大正门口买上一串茉莉花或是一卷寿司,然后乘车去往殷阿姨家,补习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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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殷阿姨的儿子住校读高三,即使周末回家时间也很有限。
于是,到她家后,我背单词她做饭,吃完饭,我继续背书她洗碗,然后再上晚课。有时候,甚至就睡在了她家。要担心我是否会被蚊子咬,担心我晚饭是否吃饱……刷牙洗脸,直到第二天下午些,爸爸再来接我回家。那时,爸爸也会按照市场行情付学费,可是,比起殷阿姨对我的用心的照顾来说,钱便显得十分单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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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很多孩子一样,虽然不喜欢学习,但往往对于情感的感知更加强烈。于是,有这样一个人,几乎是把我当做儿子一样的照顾,用爱用心在教我英语更是教我努力,我又怎么好意思不努力学习呢。就这样,初中三年,边玩边学,最后中考成绩118分。
从不识26个字母,到只差两分满分,原来,人类的事情真的会单单因为人的意愿有巨大转变,只需要一种东西——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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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在那个假期,我第一次来到临沧,一个在此之前甚至没有听说过名字的城市,一个和我英文名首字母S一样,山路曲折到大家都打趣“云S”由来的城市。
依稀记得下了飞机,做了好长好长的车,山路摇摇晃晃,然后到了一个半山间的小村。
殷阿姨和她的朋友,带领着我们一行几人,来此支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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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有中国邮电大学的在读高材生,有殷阿姨的儿子、高考分数已经达到985学校的哥哥……在一众的人里面,支教对于我更显得陌生和新奇。对于少年的我来说,支教的意义可能更在于我看到了什么学到了什么,而非带去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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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落在半山的小村,道路横穿村子上下而过。一个小小的南传寺院,山底一条小溪,一座小桥……当然,还有记忆最深的:据说是美国人捐资兴建的学校,整个外立面采用临沧竹子装饰。即使放到现在,也可以说是相当的独树一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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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行人住在农家,在不长的时间里,在刚刚修建起的小学校,带着大多不到10岁的孩子们唱歌、跳舞、讲英语,给他们讲着山外面的故事……他们则带着我们去小溪探险,去爬村外的大树,去注视他们清澈的眼睛。我记得,是在那里我第一次看到茶叶晾晒的屋顶,闻到炒制后清新的茶香,也是在那里,有了对临沧的第一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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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短暂,回到昆明的我,升入高中学习。同样是入学的第一堂英语课,老师发放了当年的高考试卷,我最终考了70分,想着自己中考在哪都算高分,没想到却被狠狠打了脸。身边那些中考“只考”了114,112的同学们竟然交出了130分的高考卷。 “同样考满分,但人家是因为试卷只有那么多分”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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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兜转转又到了大学,我一向的贪玩,接连几次的英语四级考试都没有考过,简直是耻辱的回忆。
后来为了出国读书,开始背单词。从四六级到雅思托福词汇,百词斩的雅思词库来来回回的刷了十几遍。小时候参加英语班的“阴影”袭上心头,在熬不住爸妈的好心报名一次雅思班后,毅然决定反其道而行之,我要去教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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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不高雅思成绩到了培训班,从刚上小学的小朋友到已经大学的弟弟妹妹,在那前后加起来差不多一年的时间里,我接触了不少学生。往往两个小时的课,别的老师中途休息半小时,我却总是巴不得要把所有的知识点挖出来填进学生脑袋,上出两个半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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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是想验证自己的教学能力,也是想对得起这份工作。报名参加高中英语教师资格证考试,三本书总共看了一星期,没想到能轻松通过。自己也有了底气,开始带起了两个家教生。
那段时间,白天我在建设路一家出国培训机构作助教,没课的时候要么做题要么背词组搭配,名义上的助教却成为了整个校区“最认真的学生”。晚上,则会有几个靠着“口碑”推荐来的学生,上门授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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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何种巧合,这些家教生不约而同的都读初三。我们既是作为师生,更多的是作为大哥哥,和他们相处颇为愉快。一直到我考出合格雅思分数出国读书,一直到他们都中考完,在所带的不多几个学生,有2/3中考英语满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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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样远超想象的成绩,真的很是意外与欣喜。从最初为了出国学习英语,到成为了家长和学生都很喜欢的老师,再到考卷上的分数,那句感受再一次得以验证:原来,事情真的会单单因为人的意愿有巨大转变,只有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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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这份安心,我远奔澳洲,转战英国,为了实现从小的传媒梦想。新冠肺炎带来诸事不顺的2020年,我却幸运地从大西洋边回到了故乡,并最终来到了临沧,一个我很多研究生同学从没听过名字的边疆小城。7个多月,我在各县区从事着新闻采写,却一直惦记着很多年前,人生第一次当老师去过的小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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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借着当时留下的不多照片和我的描述,双江的朋友帮我找到了那个埋在记忆十多年深处的小村庄——双江沙河乡班协村。带着一份期待一丝怀念,开车撞进了当年的梦里。还是那东南亚风格的佛寺,还是那沿山势错落的房屋布景,脱贫攻坚带来的乡村面膜大转变却丝毫没有改变我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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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当年以为是茶厂的一栋建筑中,意外见到了村里的布朗文化专家俸老师,他还有一个对于我来说,更重要的身份——当年班协完小得以建成的重要中间人。陶醉在他自制白茶的香气里,听着他跟我讲述当年这所学校落成的始末,感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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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当年在云南电视台就职的上了年龄的美国奶奶Hillary,一家注册在香港的基金会,多次辗转诸多困难,前前后后600万资金,在边疆的边疆,搭建起一所条件超过当时不少大城市学校的小学校。“为布朗族的文化传承尽一份力”当年,因为有了俸老师和Hillary的共同努力,我们这些外来的支教者,也得以在此“接受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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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因常年雨水侵蚀,外立面竹子已经全部腐蚀被清除的校园中,记忆也一点点的被唤醒。
那几个照片中我早已不记得姓名的小女孩,过了13年,是否曾走入大学,是否已嫁做人妇?那时,我特意准备的迈克尔杰克逊的《Heal the World》,他们是否还会哼唱?那些曾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孩子们,是否有如我们当年所愿,有了走出大山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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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无人的校园中,落叶静静地回忆着夏天。从初中那年因为学英语结缘,而后巧合到访的班协小学,到为了实现初中传媒梦游学英国,最终又回的临沧。我与英语、教育、媒体行业之间,是怎样一种冥冥难解的缘分啊。今天的茶很香,仿若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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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双江夜晚的街道上,看着极有特色的茶叶形态的路灯,我的记忆也随着影子一起被拉得很长。一个初中时不认识26个字母的人,最终成为了一个很不错的英语老师;一个从初中时代希望从事媒体行业的人,从银行到酒店,从澳洲到英国,骑行了好几万公里,最终回到了人生第一次当老师的地方,成为了一名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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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世界有很多的美好,那些历经波折终见的目的地一定是最美的风景。如果有人生有可能,那么,守着一份初心行走的路上,一定会在冥冥之中遇见那些无法预设的可能吧。
原来,生活的秘密早早的就藏在了心底。
原来,人类的事情真的会单单因为某些意愿有巨大转变,除了爱,还有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