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每个人都是一只螃蟹,殊途同归,等待着被烧红的命运。
————螃蟹记。
友人送来十只螃蟹。
8点20分,把这些刚到手的悉悉簇簇的螃蟹一股脑倒进锅里,点上火。此时,有一半的螃蟹都挥舞着巨大的蟹钳斗志昂扬的往上爬。
是不是像极了我们的人生?第一次上学堂,第一次考试、第一次追求异性、第一次参加工作......所有的事情初始,每个人都信心满满,给自己定下目标,说着要“学出一番成绩”、“一定要把她追到手”、“干出一番事业”等诸如此类雄心满满的话。听上去,确实是充满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感觉。这倒也没什么,初始之人,因为不了解情况,没趟过这潭水,自然不知道这水有多深、多浑,需要多少水性。
8点22分,为了避免这些螃蟹爬出,我果断的盖上锅盖,并且还用力气压了几秒钟,怕它们把锅盖顶开翻出来。事实证明,锅盖有足够的分量,完全把它们闷在了锅里。
“我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这话真得辩证的去看,有条件的选用。被打击的无以复加的时候可以用,给自己继续前行的动力;不服现状的时候可以用,给自己改变当下的理由;软弱的不被人看好的时候可以用,给自己一个让别人心头一颤的措辞。如果外界的力量过于强大,如果外界的“锅盖”可以改变你的命运,你又要如何掌握自己的命运?
8点25分,锅里的螃蟹依然在悉悉簇簇,透过玻璃,我可以看到最顶层当中有只螃蟹怒目圆睁恶狠狠的看着我。我的心头为之一颤,悔恨愧疚的念头一闪而过。其他的螃蟹,底层的蛰伏不动,上层的依然在努力舞动蟹钳,但已经明显不如刚进锅的时候有力量。
世间万物,都是善变的东西。植物如此、动物如此、人亦如此。所谓“心随境转”,植物如仙人掌,努力进化自己以适应沙漠干燥缺水的气候;动物如变色蜥蜴,为了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己让肤色随所处的环境变化而变化;有种人,为了不想继续付出就对自己说“要适应环境”。当然,有很多人,是在努力过很多次以后才放弃了自己的初衷,心不甘情不愿,但却事实安静的蛰伏于底层,做一个响当当的普通人,做一个一头扎到人堆儿里,拨开一个又一个人头都找不到哪个是你的普通人。“我们都是蚂蚁,谁都可以轻易忘记”——我忽然记起了这句话。
8点28分,基本上没有蟹钳挥舞的时候我提起锅盖。静候了60秒。第10秒的时候,顶层本已偃旗息鼓的螃蟹开始轻微动作;第15秒的时候,动作幅度开始变大,但是依然没有最初雄壮;第25秒的时候,一直蛰伏在下层的螃蟹开始蠢蠢欲动;第28秒的时候,底层的螃蟹妄图把上层的顶开,自己占据上层有利位置;第35秒的时候,整个锅里的螃蟹都开始活动,先前死寂的场面似乎有复活的景象;第42秒的时候,所有螃蟹都争先恐后的往上爬,下面的用自己的钳子把上面的拉下来,上面的继续把下面的往下踩。第46秒的时候,螃蟹们乱作一团,打成一片。第50秒的时候,眼看着顶层的两只螃蟹舞动着蟹钳即将逃离蒸锅,生还在望。第61秒的时候,我果断地狠狠地重新盖上锅盖。锅内螃蟹无一逃脱。
我一直认为,人这东西是分三六九等的,不同阶层的人之间很难有交集,只有不屑和仇视。很多人,处于底层太久,以为自己只能如此,无法体会到上面的快乐;很多人,身居高位太久,不容许有出其右者;大部分人,互相观望,人云亦云,看到别人动自己就动,别人怎样做自己也就怎样做,心想,随大流总不至于出错吧?! 如果有一个出口可以逃出生天改变命运,如果这个出口只容许一只螃蟹通过,我想,最有生还希望的应该是顶层那只不懈努力的螃蟹。它不停舞动的蟹钳向我宣战,充分证明了它的存在,彰显了它强烈的求生欲望。有时候想来,觉得它之前的努力是极大的讽刺,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被烧红的命运。但心底依然有敬佩,至少它的活法与众不同。上帝之于人的怜悯,总不至于让频频努力、不断努力跳脱的小子,最后落得下场反倒不如默不作声、默不作为的人吧?然而,我想上帝并不总是怜悯的,因为很多人越是使劲跳脱越是被打压的惨烈,“枪打出头鸟”,有时候你仅仅是作为一个靶子而存在,只赢得一记亮枪。还有一种人,甚至连当靶子这等好运都没有,一生勤恳向上,一生不为人知,上帝也许只有一双眼,只能关注于一点,或者是不需要那么多靶子,于是,大部分人只能是被忽略的靶子,等不来销魂的顶峰。
8点35分,厨房里面除了能听到煤气呼呼的燃烧声和抽油烟机的声响,已经没有了悉悉簇簇。所有的螃蟹都安静了。透过玻璃盖,通体已经开始发红。
生命此时已经接近尾声。生前何种威武都随着悉悉簇簇的消失而消失殆尽。没有鲜花,没有悼词,没有容身之处,灵魂被抛向命运的深渊。待我走后,是否还有人会偶尔把我记起?——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记。曾听人说过,生命有轮回,轮回里有光阴的印记。下一个轮回,我们是否有幸同乘一汪水,同为一锅待煮的蟹?是否要争个你死我活?是否继续撕扯继续人云亦云?
如果整个人生只有15分钟,如果按活到80岁来计算,你现在走在人生的第几分钟?又是哪个状态下的螃蟹呢?我今年27岁,螃蟹人生的第5分钟,有很多不可逆转,我已经知晓最终大家走向的都是被烧红的命运,但是依然在倔强的做自己。